海泠把信拆开,一把钥匙&ldo;当啷&rdo;掉了下来。
她在一周前的台风夜里发出的留言,终于得到了回复。
☆、爷爷
我说,哪儿的钥匙,三楼的?这也太不巧了吧,人刚走,钥匙就来了?那你得赶紧告诉他啊。
海泠说我怎么告诉他,你以为那时候有手机吗?
好吧。
何况那个时候,比起通知某个陌生人来,海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邮递员小哥一走,海泠立刻关了大门,冲上三楼。木地板被&ldo;嘎吱嘎吱&rdo;地踩响,天花板上落下不知年岁的灰尘,她又一次站在藏书阁前‐‐手里握着一把暗沉的钥匙。
乌木大门沉默得像一横山壁。小时候,她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欣赏那幅&ldo;姜子牙登台封神图&rdo;。
海泠把钥匙对准锁孔,推进,巴掌大的铁锁内部传来轻轻一声&ldo;咔&rdo;。她握着钥匙一转,&ldo;咔哒&rdo;,门锁打开了。
她好像听见自己身体某处,也有个开关被&ldo;咔哒&rdo;一声按响。
我说,开心吗,当时一定很激动吧?
海泠说,不激动,楼梯上已经激动完了。
把锁打开之后,她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仿佛一杯放凉了的茶。那一声&ldo;咔哒&rdo;,似乎是个确认信号:确认开启,确认她有资格开启。
开锁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得到&ldo;确认&rdo;了。她童年的全部向往与遐想,也不过就是这声&ldo;咔哒&rdo;。
海泠把铁锁从门把上取下,把一圈一圈的铁链解开,伸手一推,两扇沉沉的乌木大门&ldo;吱呀&rdo;敞开一条缝,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她看见里面的房间了,满满当当的书架,蛛网横陈的木箱,窗下似乎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盖满旧报纸,
几支毛笔,几块碎砚散乱地丢在地上,每件物什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到头来,这里不过是个寻常书房。
海泠想,也许铁锁锁的只是爷爷所谓&ldo;读书人&rdo;的偏执的尊严‐‐遗世独立,傲然出尘。现在那点尊严也在&ldo;隆隆&rdo;滚过的时间里,化作满地尘埃。
海泠站在门口,顺着敞开的门缝朝里望了一会儿,重新关好,挂上链子,上锁,下楼,回家。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开门的权利,现在门已经能打开了,门里面的东西,她没有太大兴趣。
她想要是那个外国人在这儿,她说不定还会把屋子里收拾一下,给他找找书‐‐但他既然不在,那就算了吧。
毕竟,在爷爷眼里,她怕是连进去打扫的资格都没有。
回家路上,海泠去姑姑家看奶奶了。姑姑还没下班,表弟坐在板凳上愁眉苦脸地做作业,看见她来,马上红着脸要她在试卷上给自己签个名。
海泠看了看那个分数,签了,就当日行一善。
然后她去找奶奶。她上次来的时候,把放着奶奶整套戏班的箱子还给她了。奶奶喜欢得不得了,还说文鹤人呢,是文鹤让你送来的吧。
现在奶奶就倚着窗台摆弄她的皮影人儿,嘴里还小声哼着戏词。只是戏词断断续续的,中间记不得的部分,奶奶就拉个长音&ldo;啊&rdo;过去。
海泠进去叫了她一声,奶奶抬头一看,扶着桌子要站起来拉她的手。
海泠赶紧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把自己的手递给她。奶奶拍拍她的手,问她这个那个,问她家里爸爸妈妈的事。海泠都像平时那样,照着背熟了的回答说:都挺好的,爸爸妈妈都好。
奶奶说,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和你爸多顺着她,别老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