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真的诧异了:&ldo;敢情,京兴伟业公司是个空壳?只是远飞集团公司的一个部门?那我怎么查四个亿贷款的用途,怎么查资金的去向?他们有正规的账本吗?&rdo;
&ldo;&lso;上边只管要,下边只管造;准确不准确,只有天知道!&rso;这是远飞公司葛总嘴边上的顺口溜,就是说账本的。&rdo;栾副科长起了身,做无奈状:&ldo;企业的财务数字,咋查?没法儿查!全是蒙事儿!而且这个京兴伟业公司早就成三无企业了,营业执照撤了,办公室没了,人也全部溜达光了!&rdo;
&ldo;咱们找远飞集团公司!它办的公司,又是担保单位,它自己一定跑不了!&rdo;大学的书本知识终于在此时此刻为我贡献出了智慧。
栾副科长笑出了声:&ldo;它是跑不了!它也的确是借款的担保单位!但是,他们也要黄了。吉普车已经停产,地皮是国拨土地无法变卖,退休工人好几千,而且几个月没工资发。&rdo;
&ldo;那我怎么办?&rdo;我真为难了。
栾副科长这次没笑,别有用心地说:&ldo;你们研究生就应该在困难中锻炼成长嘛!章行长就是这个意思。&rdo;
见我忐忑不安地要走,栾副科长又补充一句:&ldo;你稍微等一下,我让葛总弄辆吉普车接你。别看他整天一口顺口溜,可是一个大好人,你见一面就知道了。&rdo;
远飞集团公司原名远飞汽车制造厂,其厂址位于京兴市的外环路上,建于五十年代,据说是苏联老大哥的援建项目。主营的产品,是一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它的兴衰也为京兴市的经济发展勾勒着一条异常清晰的轨迹。在京兴市以紧缺为特色的计划经济时代,能生产出京兴市自己的汽车就是京兴市人民的光荣和骄傲,因此,远飞集团公司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被一辆一辆地赶制出来,又一辆不少地销往全国,真可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也为京兴市幼稚的汽车工业争过一口气。而那时的远飞人也像它的产品一样辉煌,老厂长姓谢,名叫庄严,八十年代中期,他的事业也随着企业一块儿辉煌了,由厂长荣升为京兴市的副书记、副市长,现在更是一人之下近千万人之上,身居京兴市市委第一副书记、代市长的要职。而厂里许多人也都鸡犬升天,跟随谢厂长进了政府衙门,这其中就包括市府办公厅主任助理耿德英,他原来就是远飞集团公司的项目部经理兼京兴伟业公司总经理。
第十章借了贷款不用还(3)
但是,京兴市经济发展了,特别是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后,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不但再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甚至成了落后和乡土气的象征。但是,谢厂长走后,继任者葛浩同志,除了把企业的牌子由远飞汽车制造厂改为远飞集团公司,除了把自己的职务由厂长改为总经理,除了与银鹏公司合作,在华南薇洲和东北天海搞过两次血本无归的房地产投资之外,却始终把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一厢情愿地认定为民族汽车工业的旗帜,依然几十年一贯制地进行单一生产。结果,这种单一生产,这种故步自封,把这样一个企业由历史的辉煌推到了不得不破产的境地。
&ldo;柳小姐,您坐得惯我们的车吗?&rdo;我继续低头恶补远飞集团公司贷款情况的时候,葛总派来接我的司机开口问。等我坐上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之后,他又对我挤了一下眼睛。
他是一个圆头圆脸的小伙子,典型的&ldo;文革&rdo;期间成长起来的无产阶级,除了热情,没文化,没规矩,满口都是&ldo;他妈的&rdo;、&ldo;丫挺的&rdo;、&ldo;操&rdo;,标准的京骂,一副不土不酷、概不吝的德行。他不等我回答,就打着了车。吉普车剧烈抖动几下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
&ldo;我怎么感觉像坐拖拉机似的!&rdo;见司机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一副顽皮的德行,我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ldo;很带劲儿吧,这感觉?&rdo;他瞥一眼我,问。
&ldo;到大草原开你们远飞集团公司的车,一定好玩!&rdo;见吉普车的挡把足有半米长,车窗上的玻璃被发动机震得抖个不停,我感觉好玩,不觉笑了。
司机大概是见我没架子,更露出了顽皮劲儿,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比比划划的,说:&ldo;你们支行那个方子洲,过去可没少跟我借这种车。嘿,这他妈小子,一开,就奔大草原啦!&rdo;
方子洲?怎么和迫害我的男人一个鬼名?难道支行里还有一个叫这种怪名的人!我很是诧异,想问,但又没好意思直接追问,便有意把话绕了一个圈:&ldo;你们到草原干啥子?&rdo;
&ldo;干吗?&rdo;司机诡笑一下,&ldo;瞎他妈作呗!&rdo;
&ldo;怎么个作法?&rdo;我好奇了。
&ldo;到内蒙古大草原上,追着太阳跑!而后,我喝酒,方子洲拍片子。那叫一个爽!只是那方子洲,上海人的劲儿太重,抠门儿极了!&rdo;
我又诧异了:支行的这个方子洲也爱好摄影?居然也是上海人。莫非此方子洲真就是彼方子洲?我旁敲侧击地问:&ldo;方子洲现在还在支行吗?&rdo;
司机转过脸来,睁大了眼:&ldo;怎么着?这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呀!&rdo;
我红了脸,支吾道:&ldo;我是新来的!&rdo;
司机大大咧咧地说:&ldo;我说呢!&rdo;而后,又若有所失,&ldo;自打方子洲跟你们支行的老行长闹翻了之后,他就辞职溜达了。有人说,丫辞职是牛x了一把;有人说丫是捅了娄子,被勒令限期调离,没辙,是被轰走的。反正,我压根儿就没听到他的信儿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