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明白。”
“纯儿,你不会真想不到司空府举办这次宴会的真实目的吧?”
纯儿果然聪慧,一点就悟。
“所谓文宴,托以迎贺之名,实则是父亲为了聚揽新收的北方文士,为府中诸公子择选良师益友,充实府中智囊。阿姊,我可有说错?”
我笑着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在我与纯儿闲聊之际,堂内众宾依旧在谈说曹操征伐之事。
“高干虽败亡,然幽并多逆党,三郡乌丸趁乱劫掠,东岸更有海贼管承作乱,边民饱受其虐……依老夫看,袁氏余寇只怕一时难以尽除。”
“祭酒此言差矣,袁氏气数已尽,如今袁谭已死,三子去一,熙、尚往投其父旧党,早晚为司空所擒,平定边塞,指日可待。”
曹丕挑眉,突然笑道:“邴祭酒、长文兄,慎言慎言!堂下还坐着一位袁绍营下的陈主簿啊,对人言其故主长短,岂非笑他无识主之能?”
部分宾客掩袖而笑。
邴祭酒即东阁学殿博士邴原,长文是“曹丕四友”之一陈群的表字。
被笑之人服饰暗蓝,倒生得仪表堂堂,须髯修美,他端手作礼道:“公子多虑了,琳早年择非良主,今蒙司空恩赦万死之罪,留为帐前一小吏,今后定当竭诚以报司空,何谈旧时君臣乎?”
我小声嘀咕道:“陈主簿,名琳,啊啊!难道他就是七子中的陈琳?天呐,这陈琳可比我想象中的年纪要大些呢……不过看形貌倒还真是个饱读诗书、善捉刀笔的‘御用文人’。”
“建安七子?”秦纯不能理解我见到陈琳的喜悦,只愈发摸不清头脑。
于是我继续给她解说道:“陈琳是广陵才子,曾在袁绍手下从事,去年兵败被俘,司空爱惜其才,遂辟他为司空军师祭酒,与他一处管记事的,还有阮瑀、路粹,喏——估计就是坐他右边的两位。”
阮瑀是“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之父,他本人也是建安七子之一。这使我多看了他几眼,可惜只看到几个独饮闷酒的背影。唉,要是有一天不必藏于屏风后,能挨个与他们相识就好了。
曹丕摆摆手:“诶——公莫当真,适才说笑而已。公有典章大才,檄文冠绝河朔。昔年公为袁绍改易公孙氏之书,致使公孙瓒出城大败;官渡战前,又作《檄豫州书》,震赫一时,丕依稀记得,当年此书传入许时,我父亲正患头疾,览此檄文,惊得一身冷汗,豁然痊愈。如此说来,官渡克袁,还有赖于君之力也。”
众宾掩袖而笑,唯独陈琳一脸难堪地低着头。
我也忍不住笑了,这曹丕,嘴够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揶揄人呢这。
“子桓哥哥,冲儿有不同的看法。”
曹冲懂事地站了出来,与陈琳对视,认真说道。
“哦?”曹丕并不曾瞥曹冲一眼。
“父亲时时以先生之文教导冲儿,让冲儿以先生为范,将来博闻强识、下笔成章。陈先生有章表书记之大才,绝不会湮于庸生之列。日后,必将成为司空幕府之锋刃,可如鲲鹏高飞,可得鹰扬九州!”
陈琳眉头稍舒,略有欣然之色。
小曹冲仁爱如此,高情商回答顿时引得诸宾青眼相待,曹丕也有些无话可说。
“人言司空诸子皆人中龙凤,冲公子聪察岐嶷,修今日得见,更欲睹少善属文的子建公子了!”
说话的是与曹真隔一席而坐的青年书生。
其人绫衣罗裳,一袭素灰色鱼尾直裾,仪容华贵,气质高傲,谈笑间神色从容,颇有名士风度。他与应玚年纪相仿,肤白近似何晏,却明显比二人更骄凌,文人气十分浓重。
“阿姊,此人很是特别诶——”连纯儿也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了。
“鹤立鸡群也许不甚恰当,准确来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自信,自络鞮至高冠的骄傲。方才进来时,我便对此人多看了几眼。”我玩笑似的说道。
曹丕笑了:“德祖,毋急,我四弟即刻便到。”
嚯,果真是杨修啊。
那个语文课本上才华横溢、不可一世的弘农杨氏后辈杨德祖。
我知道,他可不是一名简单的青年书生。听说现在还在许都任郎中一职?为何他长得如此像现代影视剧里的大反派呢?哈哈是什么缘故使我莫名有些兴奋?
因为他会与曹植关系不一般啊。——心里突然蹦出个声音,冷不防让我打了个寒噤。
未及我细细回忆此人在史上的相关记载,就听得堂外传来一句清声,似雏凤更似老凤:
“金罍曲酿不负,兕觥蘖醴可酌,子建此刻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