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的父亲也许根本就不爱他,他爱的,只是静妃的孩子。他又能对自己没有感情的父亲表达什么呢?怨恨、恼怒、不平?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付景瑜是害怕的,他害怕自己的心。付少成西征的时候,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的父亲没能从凉州活着回来,他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手握大权的滋味可真好。他奉母亲为皇太后,静妃跟她的孩子,去了偏远贫瘠的封地。那些曾经对他不甚恭敬的人,全部都跪在他脚下臣服于他。
这感觉太美妙了,以至于他醒来以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怅然若失,而后才是惶恐,惶恐于自己对父亲的感情,居然如此单薄。
承恩殿,裴洛洛正在听鲁妈妈讲事儿,越听越有意思。
前些日子,鲁妈妈正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养的花,忽然间听见有人敲门。她胆子本来就大,加上这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就让小丫鬟把门打开。却见是个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有一股子臭味儿。鲁妈妈看着他,说:“这位道长,您这是?”
那道士眯缝着眼看着鲁妈妈,对着她行了个拱手礼,说:“贫道来自青州紫云宫,前日下山游历,到了这金陵城,却被贼人偷去了荷包,又因气候不适,突发疾病,不得已,才敲了您的门,求个募化。”
鲁妈妈看着他,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又见他破衣烂衫却仍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加上自己前些日子求签,得了一句最近有贵人相助,不由得把这贵人二字,联想到了眼前这位身上。
她招呼小厮把道士扶了进来,招呼着给他先盛了一碗粥,看着他三口两口喝下去,不禁感叹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鲁妈妈见道士意犹未尽地把空碗放下,说:“您饿了这许久,得先吃点清淡的垫垫肚子,不然,身体扛不住。您看,先让小厮们带您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怎么样?”
道士点点头,说:“那就谢谢您了。”
鲁妈妈听了这话,招呼小厮带他下去沐浴,又笑着说:“您这衣裳也没法要了,要不您先穿我儿子的衣服凑活凑活。”
“多谢您了。”道士说完对着鲁妈妈行了个礼。
一会儿,道士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来。鲁妈妈差点没认出来,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硬是让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感觉。院子里的小丫鬟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人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您怎么称呼?”鲁妈妈问道。
道士闻言一下,说:“方外之人,无名无姓,您就叫我两勺道人吧。”
鲁妈妈点点头,心说这道士没准有点道行,又看着他,说:“您这眼睛?”
道士闻言,慌了一下,说:“初下山时,卷进了一些事情,这才知道世道险恶,不提也罢。”
鲁妈妈见他不说,也就没再多问。这时,鲁妈妈让人请的郎中也来了,给两勺道人看看。
郎中诊了诊脉,倒是也无大碍,就是水土不服外加这几日风餐露宿,染了风寒,好好休养几天,就好了。
风寒虽不是大病,但是若是调养不利,很是容易转成大病。鲁妈妈的小儿子跟半夏前些日子带着孩子去了汴梁她大儿子那儿,这屋里空荡,又有裴洛洛从付少成那里求来的人当小厮,也不怕他翻出花来,就把他留了下来,想着等他养好了,再给他些银子,让他早点回去就完了。
两勺道人听了鲁妈妈的话,起身又给她行了个礼,说:“贫道多谢鲁妈妈收留。”
鲁妈妈笑着扶他起来,说:“您客气了。”
这道士估计是备受他师父器重的吧,什么都不会,鲁妈妈每天就看着他坐在院子里给这个丫鬟算算命,给那个丫鬟看看相,他又会说话,那嘴甜的,逗得小丫鬟一个个开心得不行。
两勺道士一边养病,一边给丫鬟们算命看手相,倒是把丫鬟们的小手全摸过了,觉得这家也是家境一般,丫鬟们的手,粗着呢。再加上,人家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好从鲁妈妈身上赚笔银子出来。他估摸着,等自己好了,这位鲁妈妈应该会给上几两银子,算是路费,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两勺道人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啊。
裴洛洛听完鲁妈妈的话,心念一动,说:“那位回去了没?”
鲁妈妈摇摇头,说:“还没呢,昨天刚请郎中又给他看了看,说是还要再养上几天。要不是他花样子画的好,我才不会留他这么久呢。”
裴洛洛听完这话就笑了,说:“您可真有意思,没让他给您算上一卦?”
“算了,怎么没算。”鲁妈妈笑着说,“说我日后定是个老封君。”
“这话用他说。”裴洛洛笑着说道,“您一看不就是个老封君么。”
鲁妈妈拍了拍裴洛洛的手,没说话。
“您回去后再留那道士几日吧。”裴洛洛接着说道。
“您是?”鲁妈妈有些不解地看着裴洛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有个念头,还没想好,您留他几日,就说我这边有事情求他。”裴洛洛说,“肯定不白求,自是要给他好处的。到时候金子银子随他,反正绝不亏了他。”
鲁妈妈沉吟了一会儿,说:“您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裴洛洛说,“青州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他在金陵遭了这么一回罪,估计是再也不会来了。再说了,他不走又怎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