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的家庭关系那一栏,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弟弟了。
他们的父母呢?陆追源只在家族遗传病那一栏获取了石岩母亲的一点信息,那里为了说明石岩没有重大家族遗传疾病,注明石岩母亲的早逝是意外身亡的缘故,不是因病逝世。至于他的父亲,陆追源翻遍资料也没有找到。
在这个时代,单身女性一样有生育的权利,单身母亲并不是多奇怪的事。但是母亲去世后,石岩和石崖两兄弟就成了孤儿。
脑中浮现起石岩孤零零蜷在病床上的背影,忽然很是同情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但是同情又能怎么样呢?她默默地把浏览器页面关掉,收好资料,关掉电脑。
这一天晚上陆追源睡得很浅,几次三番醒来,听着时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转动,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窗户外面的昏黄路灯光透过窗帘,映出一方混沌不清的橙色色块。渐渐地夜色变轻变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她拿过床头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05:00a。
她彻底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提早上班,驱车去了研究所。
也不知道石岩在实验室的第一个晚上待得怎么样。
她心情复杂地打开实验室的门时,差点吓了个半死。
入眼即是地板上趴伏着的一个女人背影,身上的衣服是研究所后勤处的统一工作服,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身边一滩干涸的血,墙上零星溅了几滴血珠子。
病床上空无一人,床单和被子扭作一团,枕头掉在地上,旁边是半只碎掉的长颈烧瓶,玻璃碎片到处都是。
石岩双脚悬空坐在实验室的窗台上,头靠着窗户玻璃,一动不动。天在他身后慢慢亮起来,世界都重回光明的怀抱,唯独他的面容还隐匿在逆光的黑影里。
第6章混饭吃的研究员
陆追源下意识的第一件事,是回身把实验室的门关了。
事后她仔细回想起来,理智的做法应当是立刻叫警卫过来处理,而不是在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前独自面对一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死刑犯。按照规定死囚在研究所无故伤人即会被认定不可改造的危险分子,会立刻失去当实验被试的资格,只能交还监狱管理局处理。
处理,说的其实就是处死。
说不清是昨天夜里残存的同情心仍在起作用,还是私心不愿失去好不容易才申请到的实验被试,面对眼前这一室狼藉,陆追源选择了冒险关起门来私下处理。
她扔下包,先蹲下|身查看那女人的状况,手摸到她温热的脖颈时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没出人命,颈动脉搏动得规律且有力,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顶多只是昏倒了。陆追源把她翻转过来检查她身上流血的伤口,借着昏蒙的天光看了一眼那女人的脸,吃了一惊‐‐这不是昨天来修水龙头的那个大姐吗?
&ldo;死不了的。&rdo;一直坐在窗台上不发声的少年忽然说,&ldo;只有左臂一个口子,老子拿烧瓶砸的,其他没了。&rdo;
陆追源依照他说的找过去,果然靠近左臂肩膀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口子,血流出来浸湿了整个袖子。不过幸好伤处避开了大动脉,虽然出血量看似凶险,实际上却如石岩所说的一样,没有生命危险。实验室里现成有碘酒和纱布,陆追源剪开她的袖子给她消了毒,一边止血包扎,一边抬头问石岩:&ldo;到底是怎么回事?&rdo;
石岩声音很冷:&ldo;她半夜三更吵得老子不能睡觉,老子嫌烦,就把她打了。&rdo;
陆追源觉得很奇怪:&ldo;她怎么进来的?&rdo;一问出口想起这位大姐是后勤维修处的,所持id卡拥有打开几乎研究所所有门的权限,要进她的实验室还不是跟进菜市场一样容易。但半夜三更进她的实验室干什么呢?水龙头早就修好了,维修单都已经签字确认了。
&ldo;她怎么吵你了?&rdo;
石岩阴沉道:&ldo;别问我,你问她去。&rdo;
他们正说着,维修工大姐悠悠醒转,看到眼前晃动的人影,闭起眼瑟缩了一下脖子,叫道:&ldo;别打,别打我……&rdo;
陆追源举着碘酒瓶子愣了一下,说:&ldo;我不打你。&rdo;
大姐听到女人的声音,睁眼看清楚了面前是谁,忽然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大叫:&ldo;我要投诉你!&rdo;
陆追源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耐下性子求教:&ldo;你要投诉我什么?&rdo;
大姐语塞了一下,仿佛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投诉什么,愣了片刻嚷嚷道:&ldo;投诉你没有看管好你的实验被试,纵容他伤人!你为什么给他松了绑?!你看看我这伤!你要怎么赔我,啊?!&rdo;
陆追源更莫名了,虽然第一天晚上就给死囚松绑略早了些,但也不是违反规定的事。她是把石岩好好锁在实验室里才走的,要不是你自己跑进来,他也伤不到你啊,何来&ldo;纵容&rdo;一说。
&ldo;这么凶恶的男人,不捆着他,由着他无法无天的,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rdo;大姐不依不饶地大叫道,&ldo;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没完!&rdo;
陆追源向来认为情绪激动的人毫无逻辑可言,跟她们讲道理比对牛弹琴更辛苦,所以遇上吵架的时候,每每都不接对方的茬,不言不语地等对方平静下来再沟通。平日里跟她来往的都是同事,说是知识分子风度也好精英端的架子也好,大家即使意见上有分歧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绝不会出现撕破脸大吵大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