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卫道:“还有十四日,便要过年了,怎么曹公公还不见来讯?”
另一个哈着手跺着脚道:“这两日送饭来的人换了,时间也不准,你没发觉吗?”
这两日送饭时间迟了些许,两个侍卫便仗着身手,跳起来看铁门外的情形,这才发现送饭的人换了。
铁门外也是地牢,不过是为鱼子长坡下的守备大营而设,是一座军事监狱,关押战俘和犯错的士兵。
“是啊,最近外面的大牢也挺冷清,奇怪……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侍卫疑惑的猜测。
“我们也出不去这铁门,真愁人,今年若是回不了家,家中老娘该担心了。”
“你娘还好,我家中新娶了房媳妇,至今只睡过两回,真是想死兄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抱媳妇睡热炕头。”
“哼,你都有媳妇,兄弟我还是孤家寡人。”
这个侍卫酸溜溜说完,眼睛就看向榻上的冷知秋,虽然病得脱了形,与死人差不多,但看被子下那小巧玲珑的身形,还是十分有诱惑力。
“喂,还是别动这小女子的念头了,看曹公公的神色,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婢女,你若是沾惹了,小心回头把命给弄丢了。”另一个提醒他。
……
这些声音,都清晰而机械的传入冷知秋耳中,她似乎醒着,又似乎一直在睡,在做梦。
梦见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仿佛回到了京城外那家客栈,青龙溢血,张牙怒爪,一忽儿,项宝贵又抱她在身前,两人叠起大老鼠、小老鼠,说说笑笑,一忽儿母亲在开满鲜花的河畔,隔河摇着手臂,叫她回去。
她忍不住哭起来,想问母亲,回去哪里?夫君死了,没地方去了!她已经是断了线的纸鹞、脱了根的柳絮,活着廖无意义。
正在哭,却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人,青丝曼曼拂过,转过脸一笑:娘子。
这一笑,风中霎时飘满殷红的花瓣,迷了她的眼,芳草萋萋,秋千儿晃晃悠悠,风铃儿叮铃铃响,床幔轻轻的舞动,细密的吻就像那飘落在身上的花瓣……
两个侍卫扶起她,掰开她的嘴喂药。
她用力咽了两口,缓缓睁开眼睛,清凌凌如两汪墨池。
“咦,她终于醒了?”一个侍卫惊讶。都昏迷了半个月,越看越像死人,他俩以为,这小丫头活不过今晚了。
——
冷知秋不仅活下来,还在药食供给下,恢复得很快。
文继一年十二月十七。
鱼子长坡守备大营的军事监狱关进了新一批战俘,他们都是襄王留在苏州照应京城的秘密部队。
两个侍卫十分不安,隐约觉得曹公公把他们忘记了……
又过了几天,冷知秋已经能下榻,帮两个看守的侍卫给地牢深处的六人送饭。
这天,冷知秋向两个侍卫借了老太监房中的铜舀和一只木桶,在密牢水池边开始挖坑,要埋葬司马旬的尸体。两个侍卫见她挖得慢吞吞有气无力,又嫌司马旬的尸体肮脏,也就没去管她。
这一年的年关春节,地牢里的人果然被遗忘得一干二净,照例过着枯燥循环的日子。两个侍卫十分郁闷,便拿牢里的囚犯出气,大年三十,饿了牢里六人一整晚。
——
接下去又发生了更加糟糕的事。
文继二年元月二十四,孙仲文无聊时卜了一卦,大凶。
当晚,密牢外军事监狱关押的所有战俘全部被拖出去杀死,军事监狱荡然一空,再无一个囚犯。此后,给密牢送饭的人也没有再来,关押的六名犯人、冷知秋、乃至两个看守的侍卫都陷入了绝粮待毙的窘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是饿一整天又一整天,并且看不到未来有饭吃的希望。
两个侍卫开始砸铁门,无果。于是,又开始往蚁穴风洞爬,试图找出路。
与此同时,冷知秋终于挖好掩埋司马旬的墓穴,将司马旬拖进坑,掩上土,磕头送行。
铁牢里的囚犯则需要对付每日定时报到的蛊虫嗜咬。
大家似乎都在各忙各的,腹中饥肠辘辘,到了二十八日,谁也没力气走动了,就连蛊毒发作时,也没力气乱滚叫喊。大家眼瞅着就要饿死。
两个侍卫举刀杀了最胖的张良,割下他腿上、手臂上的肉,放火上烤了吃。
冷知秋瘫坐在地上,只能圆睁双目直直看着,与其他剩余的五人一起,经历这与死亡最接近的血腥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