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是陆明远没说话。苏乔向他敞开心扉:“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二胡演奏音乐家。爸爸把我的二胡扔了,我还没学会怎么拉弦。当然我现在也不喜欢了。”陆明远忍不住问:“你现在喜欢什么?”“喜欢你,最喜欢你,”苏乔往他身上蹭,“满脑子都是陆明远——我保证这是真心话。”陆明远一时心软,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在一片黑灯瞎火中,又提了一个问题:“除了我呢?你不是很喜欢工作吗?”“工作是责任,不是爱好,”苏乔咳嗽了一声,又开始回忆往日,“我刚进宏升集团,只有十八岁,身份是实习生,平常还有男同事……”她忿忿不平,如实相告:“发短信骚扰我。”陆明远自认客观地评价:“他们只会用下半身思考。”苏乔表示赞成。陆明远不放心地问:“现在还有人骚扰你吗?”“没了,”苏乔道,“我发了几次脾气,闹得很凶。他们再没有乱说话。”她的声音忽然变小:“青少年发育期以后,我不喜欢自己的身材,我想做那种,看不出性别的人。”苏乔确实困了,打了一个哈欠,半梦半醒间,懵懂如呢喃:“我每天,都去健身房锻炼,幻想自己长一身肌肉,很强壮,结果越练越瘦……”陆明远摸索到了她的胸前,一手几乎握不住,他轻缓地揉了揉,安抚道:“你现在这样也挺好。你不挑食,就更好了。”苏乔被他摸得舒服,差点儿睡着了,他的手活太好了,苏乔心道。她陷入半昏迷的睡眠,仿佛在说梦话:“我在你面前,是不是挺软?在外面不是,我尖酸刻薄,算计别人,很不可爱……”陆明远否认道:“你已经足够可爱。”他说:“我因为你,神魂颠倒。”苏乔没有回答。陆明远只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也好,陆明远平常不会说这种话,他比较习惯说:“少来这套”,但他今晚又知道了一些关于苏乔的秘密,无从探究,无端心痒。凝思钱董的那一番话,可以理解为示好。但是在公司高层,颇有一帮人敢怒不敢言,私底下对苏乔充满怨恨。苏乔心知肚明,却认为他们不足为惧——郭董这一走,他们没了领头羊,闹也闹不到哪儿去。想当初郭董还在时,他敢在董事会上破口大骂,虽然是五六十岁的人,却激进得像个愤青。郭董离职,皆大欢喜。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早上八点多钟,苏澈得知,与他交好的郭董进了局子,一时半会儿捞不出来。郭董这人重利,一毛不拔,贪财爱财,政界的朋友很少,苏澈试图救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苏澈无计可施,心中压了一块石头,甚至吃不下早饭。他的管家年近五十,照料苏澈许多年,把苏澈当成了亲儿子。苏澈这一幅烦闷模样,让管家见了心疼,忍不住说:“阿澈,你对公司的事上心,不能忽略自个儿的身体。早饭吃得合心合意,工作才能顺顺利利。”苏澈拿起刀叉,倾诉道:“我怂恿郭董对付苏乔,得了,还没蹦跶一个月,他就滚去蹲号子了。苏乔杀鸡儆猴,兴许下一次……”刀锋敲响银盘,苏澈叹了一声:“她会拿我开刀。”语毕,他缓慢地切割一块鱼肉。苏澈没和管家说,苏乔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因为被苏乔捏住把柄,苏澈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是在平日里的部门会议上,苏澈也不敢贸然反对苏乔,简直成了她的拥簇。每当想到这里,苏澈食难下咽。他问:“如果这些事儿,砸到我大哥手上,他会怎么处理呢?”管家为他倒了一杯果汁,实话实说:“阿澈,你哥哥一向是先下手为强。”苏澈挑起叉子,把三文鱼送进嘴里。他一边喝果汁,一边观赏窗外景色——寒冬腊月,万物萧条,唯独一片梅花盛开,欺霜傲雪。他蓦地笑了出来:“妈妈种下的梅花开了。”苏澈所说的“妈妈”,是他父亲的正牌妻子,却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来,苏澈早把她当成了生母,也很看重一家人的关系。管家应和道:“是啊,我剪了一束梅花。等下,给夫人送过去。”他们二人说话时,苏澈的父亲恰好路过。父亲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步履稳重,风度翩翩,彰显成熟的潇洒。苏澈喊了一声:“爸!”父亲驻足。苏澈推开了餐盘:“爸,早上吃过饭了吗?”“没呢,我去公司吃,”父亲走到餐桌边,稍稍垂首看着儿子,“郭董的事,不用你插手。昨天夜里,他前脚踏出了我们家,后脚就迈进了酒店,跟一帮混混扯上关系,叫人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