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站起来恭谨回话:“孙女明白。”
秦敏直视知言,气场全开,威势迫人,言语却平缓:“你是身上流着秦家的血,不要做出让老夫失望之事。日后行事至刚至柔都非正道,刚柔并济,毋忘本初,不扬虚名,逆时不怠,顺境不骄。用心经营好你的小家,记得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出来,老夫不能护你一生,你的父兄更不能。”
知言应诺:“孙女必不会让祖父祖母失望。”
方太君埋怨道:“一回来讲些长文大篇,怪吓人的,她又是个稳妥的孩子,没做过失礼的事。”
秦敏耐心向老妻解释道:“话说到前头,又不是论出真章,老夫怕她们姐妹身在高处,眼中无物,持宠生骄,失足跌了,何人去救?老夫已做了十数年阁老,再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几年谁也说不准。伏低做小非是贱微,只为更能瞧得清人心,也图扎根深稳。”
个中道理知言明白,她忙点头:“孙女懂得祖父用心良苦,必不负您一片心意。”
秦敏这才轻叹说:“懂得就好,人活一世,死生由命,富贵在天,唯人心可掌控一二。”他感慨颇多,唤知言走近,抬起手轻轻为孙女抿上一股乱发,神情略廖落。护在羽翼下长大的小鸟们陆续离巢单飞,海阔天空,云深路遥,只望他们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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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临近,丫头们忙着整理要带去之物,留下大半陈设,依是装满数个箱笼。聂妈妈走马到任,经她调度,众人虽忙碌却不混乱,有条不紊地按单子清点。
知言趁机躲清闲,屈膝坐在院中秋千上发呆,又是一年桂花飘香时,今昔花开过,不知何时能回归。
想起黄如意月前来信,除了可劲夸她的情郎,问知言可有了人家,燕京风致如何,明年成亲后上京来替弟弟求亲云云,一如既往地豪爽且霸道。
知言阅信后暗自发笑,黄家大小姐尚在做无忧的闺中女儿,自己马上要出嫁,真叫人哭笑不得,提笔依实情回复,免得伤了黄如意满心热忱。
姐姐们出嫁时心中做何想,知言不知,轮到自己时感觉像个木偶娃娃任人摆布,沐浴更衣、绞脸上妆,穿上嫁衣,头戴新娘花冠,坐在房中等待吉时。
许是知言年幼,没有婚前常识教育,只在陪嫁箱子里见了一套活色活香、栩栩如生的玉人,十八般技艺,各种高难动作齐全。奶娘和丫头们笑得神秘,鬼鬼祟祟地收好。
知言暗自撇嘴,谁没见过。
知恬几日前便哭成泪人,今日更是躲在房中以泪洗面,除了她,其余众姐妹都守在知言房中寸步不离。知言因故也轻松,心中最放心不下知恬,更舍不得她,唯怕瞧见知恬落泪,眼不见心倒清静。
几个姐妹都做强颜欢笑,说着不咸不淡的笑话打发时间,不时屋中冷场,知雅嘴硬心软偷着抹泪,其他姐妹眼圈也红红的,绞尽脑汁寻话头。只有小十三知媛不知忧愁,咯咯笑不停,一会跑来给知言递块糕,一会探头偷瞄几位姐姐,也给大家减去几分离愁。
不知过了几许,知媛在院外老远地喊:“迎亲的人到了外院,我要去瞧热闹。”
喜娘闻信拿起红盖头遮住知言头脸,再替她整理嫁衣,扶到床边坐下。知言耳中嗡嗡做响,所有的声音飘忽不清,只记得有双手拉着自己向方太君秦敏磕过头,又拜别秦枫常氏。机械般的动作,一切行动不由自己,听从陌生的大手指挥。
知言伏在秦昭背上一路平稳,待坐到花轿,眼泪才掉下来,秦昭温声安慰:“大喜的日子,可不许掉眼泪。”他轻拍知言的手背,放下轿帘。
知言更难过,呜呜!被家人抛弃了,老狐狸不要她,花狐狸也没有争取多留两年,死秦昭,更是亲自送她出门,都不是好人。人家还想在家多赖两年,舍不得离开,堂堂内阁首辅家又不是养不起,早早打发出去,活像后娘养的,知言本来就没有娘,太伤心了。
孟焕之掀开盖头,一眼瞧见新娘子俏眼汪着水汽,许是哭久了,妆容变花,活脱脱一只小花猫,瞪大眼睛直视自己,没半分少女羞涩的模样,眼神中透出好奇。
韩世朗的戏语从脑中飘过,孟焕之突然觉得之前过于乐观,或许挚友说的有道理,小新娘该不会半夜哭着找奶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