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了一圈儿,还是文学院。
是贾老师怕他最有出息的学生没学上,志愿填报结束的最后一分钟,在接受调剂的那一栏换成了接受。
调剂,正好,就给调进了文学院。
他原本铁了心报法学专业,不给自己留后路,那时候他是存在赌气的成分。
跟自己赌气。
他想知道,法律是个什么东西,他能对人的管制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一个这么客观的东西,怎么能被人这个主观意识形态给玩得团团转呢?他想知道。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朐施然。他曾经自认为洞悉一切地嘲笑过朐施然选择从事的职业。朐施然不信任那个团体,甚至是轻视,可是他还是蒙头往里钻,不可理解。现在呢?理解了。&ldo;明明不信,偏要去了解&rdo;,这句话的关联词用错了,应该是&ldo;因为不信,所以才要去了解&rdo;。
对自己轻视的东西一无所知,是难以想象的。
苏慎想问问这个世界上的法律,恩仇怎么定义。他想问问,这么复杂的,掺着人性、道德、伦理、情感、哲学的问题,是怎么能用几个条条框框就给简单划定了规约。凭什么以及,为什么。
这么复杂的,掺着人性、道德、伦理、情感、哲学的问题,掺着,人类最难磨灭的情感的问题,掺着,亲情和爱情的,问题。
凭什么被规约出了解决方法。
高考结束之后,苏慎突然觉得没了依托。
没了什么都来不及去思考的高压,一切的现实中的东西都呈排山倒海之势地向他压了过来,没法儿喘气儿。没了&ldo;我马上要高考了&rdo;这句话的庇佑,他感觉到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刀尖儿前边,时时刻刻都想咬牙闭眼撞上去。
田喆特意请了假,天天到他家看着他。
他不爱说话,田喆就没话找话,田喆也没话之后,两个人都面对面坐着发呆。
苏慎原本觉得自己慢慢的拥有了很多东西,但是恍然之间,好像只是被风吹眯了眼,就那么一会儿没看住的工夫,都让他给丢了。
丢了。赖谁?
其实不赖他的。
赖那阵风。风是受命的指使来的。有谁能抵得过呢?
他小时候失去了他的爸妈,现在,先是失去了他的奶奶,再后失去了他的爱人。
他很想找个人问问,或者找到本书,找到棵树,问问为什么。
苏慎原本垂着脑袋,脸,灰烬似的聚不成块儿。他抬起手,搭在了田喆的肩膀上。田喆猛的抬了头,眼睛里是难以置信,是兴奋。
&ldo;你怕我会死吗?&rdo;他盯着田喆的眼睛。
&ldo;你天天来是怕我会死吗?&rdo;苏慎拔高了声音,眼睛里的血丝绷得紧紧的。
田喆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愣愣的忘了说话。
苏慎突然笑了,语调温凉,说:&ldo;田喆,我不会死的。还有问题能问出来的人是不会死的。&rdo;
因为,他们的毕生,都会是要寻求一个答案。
这次之后,田喆很久都没有再来找苏慎。
苏慎开始习惯性地每天重走一遍上学的路。有时候会进学校,在某个教室后门口听一整节课,大多数的时候,就坐在大门口发呆,等到难听的下课铃声响起来之后在慢慢地转身回家。
高二高三的学生们放暑假之后,他进了自己以前待了三年的教室,趴在座位上好好的睡了一个觉。
醒过来之后,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喊的是,&ldo;苏慎!你也去啊!后黑板和周勋宋海林一人一道题,上课睡觉我还治不了你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