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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这时，山左侧传来一声令人振奋的巨响，不用问，那是新上任的代理副连长带着战友们，把敌碉堡炸掉了!

我们上面敌堡中的枪又急骤地响起来，一串串子弹从我们头顶上掠过……

梁三喜问弹药手：&ldo;还有几发炮弹？&rdo;

弹药手说：&ldo;还有九发。有六发是七四年四月出厂的。&rdo;

&ldo;真他娘的见鬼！扔了，把那六发全给我扔掉!&rdo;梁三喜气极了，厉声对弹药手，&ldo;你动作快点，给我拿发好弹来！&rdo;

梁三喜从战士&ldo;北京&rdo;身下双手摸过血染的炮身，把那发还在炮膛中的臭弹猛一下退出来，忿然甩出老远！他接过弹药手递过来的炮弹，一下装进了炮膛。

梁三喜肩起炮身。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站起来，眨眼间便见炮口喷火!炮弹&ldo;轰&rdo;地炸开，敌碉堡被炸得粉碎……

碎石泥尘还在刷刷下落，我们便跃起身，迎着硝烟气浪上前扑去！

上来了！上来了！从左右两侧出击的突击队员，还有从主峰正面待机冲锋的步兵一排，一齐呐喊着，冲上了山顶！

我们，终于站在了364高地主峰上！

&ldo;注意搜索残敌！&rdo;梁三喜命令说。

我放眼望去，山顶上敌堑壕里一片狼藉，空无一人。位于山顶右侧的炮阵地上，有十几门横倒竖歪的120迫击炮，遍地是待发的炮弹，还有那一箱箱未开封的炮弹箱摆在周围……这时，我才更觉出粱三喜判断的准确，决策的正确！如果不攻占这炮阵地，我们坚守在无名高地上是会全连覆没的！

山顶上到处是巉岩怪石。我们沿着堑壕南边向西搜索。

段雨国兴冲冲地来到我和梁三喜身边：&ldo;连长，指导员，胜利啦，我们终于胜利啦!这次战斗，能写个很好的电影剧本！&rdo;

我望着段雨国那副乐样儿，真没想到他也攻上了主峰！

&ldo;隐---蔽！&rdo;只听身后的梁三喜大喊一声，接着我便被他猛踹了一脚，我一头跌进堑壕里！跟着传来&ldo;哒哒哒&rdo;一阵枪响……

当我从堑壕里抬头看时，啊！梁三喜---我们的连长倒下了！

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ldo;连长！连长！&rdo;我一腚坐在地下，把他扶在我怀中……

他微微睁开眼，右手紧紧攥着左胸上的口袋，有气无力地对我说：&ldo;这里……有我……一张欠帐单……&rdo;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头便歪倒在我的胳臂弯上，身子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攥在左胸上的手也松开了……

我一看，子弹打在他左胸上，打在了人体最要害的部位，打在了他的心脏旁！他的脸转眼间就变得腊黄腊黄……

&ldo;连长！连长！&rdo;战土们围过来，哭喊着。

&ldo;连---长！&rdo;殴雨国扑到梁三喜身上嚎啕起来，&ldo;连长！怪我……都怪我呀……&rdo;

梦，这该是场梦吧？战斗就要结束了，梁三喜怎么会这样离开我们！当理智告诉我，这一切已在瞬息间千真万确地发生了时，我紧紧抱着梁三喜，疯了似地哭喊着……

讲到这，赵蒙生两手攥成拳捶打着头，泪涌如注。他已完全置身于当时的场景中了。

我用手擦着不知啥时流下的泪，为梁三喜的死感到极为惋惜和沉痛。

过了良久，赵蒙生才抬起泪脸，喃喃地对我说：&ldo;子弹，是一个躲在岩石后面的敌人射过来的。显然，梁三喜最先发现了敌人，如果他不踹我那一脚的话，他完全来得及躲开敌人，可为了我，他……&rdo;

段雨国内疚地哽咽说：&ldo;怪我，都怪我啊！怪我当时让胜利冲昏了头脑，才使指导员先顾了跟我说话，才使连长他……&rdo;

停了会，赵蒙生接上说：&ldo;痛哭过后，我想起梁三喜临终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我从那热血喷涌的弹洞旁边，从他那左胸的口袋里，发现了这……&rdo;赵蒙生说着，从一本硬皮日记本里，拿出一片纸，用瑟瑟发抖的手递给我，&ldo;你……你看看……&rdo;

我接过一看，这是一张血染的纸条。这纸条是三十二开笔记本纸的小半页，四指见方。烈士的笔锋刚劲，字迹虽被血浸染过，但依然清晰可辩。只见上面写着：

我的欠帐单

借：本连司务长120元

借：本团刘参谋70元

借：团后勤王处长40元

借：营孙副政教50元

…………

梁三喜烈土留下的这张欠帐单上，密密麻麻写着十七位同志的名字，欠账总额是六百二十元。

我顿感头皮麻嗖嗖的！眼下，我虽还不知梁三喜为啥欠了这么多的帐，但我已悟出，为啥赵蒙生在前面的讲述中，一再讲到梁三喜抽的是黑乎乎的旱烟末，连块手表也没有，用的牙刷只剩&ldo;八撮毛&rdo;……

赵蒙生叹息了一声，对我说：&ldo;三年多来，这血染的欠帐单一直象沂蒙山中那古老的碾盘一样，重压在我的心上。每每看到它，我便百感交集。我常常这样想，梁三喜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是：&lso;这里有我一张欠帐单，我欠的帐还没偿还，还没偿还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