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仓库卖个精光,现在也什么都没攒下,用不上。她睡到跋步床上,总想到这些是叶泠买回来的,心情经常五味陈杂。这些如果不是奶奶的遗物,她把东西挪进库房当收藏品也行,省得见到多思多想,要这是奶奶的遗物,又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用习惯了的物件,便让人有点撤了不是,不撤,又不是。她每次回屋,看到这些东西,都会莫名地想到叶泠那去。她小院门口旁的厢房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特意打扫过的,私人物件也都收拾走了,但里面还留下了家具摆件。使用过的东西,多少都会留下些痕迹。这些痕迹在寻常人眼里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可她常年接触古玩,这些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便如茶桌,全新没用过的,即使是摆放的年头久,那颜色和使用过的也有极大的差异。常用的茶桌,但凡使用过后,都会有擦拭,如果沾了茶水,还会有茶渍渗到漆面中,表面上看起来是擦干净了,但其实在用抹布擦拭和沾上茶水的过程中,就已经有物质渗进了油漆中,再加上擦拭时来回摩擦,都会使得漆的光泽发生变化。能在她的小院厢房中设这么一间休息室的,除了叶泠,没别人。她再通过使用留下的痕迹,都能看出叶泠在这休息室休息时,坐的什么位置。她每次回小院子,迈进小院,先看到小厢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到那满屋的家具,那心情糟透了。好在她住外婆家,即使时常回来看老先生,也只在餐厅和客堂待的时间多。转眼便到了中秋。她中午去外婆家吃的饭,晚上回来陪老先生过中秋。她的堂伯堂叔们中午来她家吃的中秋团圆宴,晚上各有安排,晚宴是她和二姑一家陪着老先生过的中秋。温时纾女士带着儿子儿媳和外孙女一起回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前姑丈。说是前姑丈,康先生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仍旧是温家女婿的派头,对着温老先生一口一个爸,喊得比温时熠亲热得多。康先生出过轨也因此跟她二姑离了婚,但他跟她二姑离婚这么多年,至今待她二姑仍是尽心尽力,她二姑的生意能做得顺利,也得多亏康先生照应。晚上,康先生喝多了,又在那感慨当年他家穷,除了会念点书,别无所长,娶了个好妻子才有今天。温徵羽听着康先生的念叨,便知道这位还想着吃回头草。可她看二姑的反应,便知道她二姑对康先生是真没那份心了。康先生喝得半醉时,又谢她二姑这次这么帮他。温时纾让康先生谢小康先生,她这全是为了儿子。康先生没谢小康先生,倒是向温徵羽敬酒。温徵羽用手捂住酒杯,问:“姑……”嘴刚张开,她二姑的爪子落到了她的耳朵上,吓得她把后面的字咽回去,改口康叔,问:“您没喝醉吧?”康先生让她喝。她只好喝了。她喝完酒,不解地看向她二姑,她二姑就跟她说,调查谁不调查谁,有没有人透口那一丝风声,有时候就是生死之别,她还说了嘴,老康这回差点栽跟斗。有人透口风,事情做在前头,与没有人透口风,板上钉钉了才知道,那可真是天壤之别。温徵羽又想到叶澈。要不是他这回的事证据齐全,样样坐实,叶家二房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这么干净。家业挣起来不容易,往往得要好些年的积累,可要倒,一夜之间,说倒就能倒。温徵羽想到叶澈,又想起叶泠。这么多天都没再联系过,她发给叶泠的节日问候短信,叶泠也没有回。即使做不成恋人,生意伙伴朋友间还有个年节往来,因为她俩私下里曾经的那么些事,便是往寻常的人情往来也没有了。温徵羽深深地呼出口气,收回思绪。有些人,有些往来,断了就断了。温时缡女士打视频电话给老先生,父女俩聊了几句,老先生便问起温时熠。温时缡说:“他在我这,饿不着他,您老好好的,享点清福,一大把年岁了,就别再为儿孙操心,要操心,还是多操心点跟前这个。”温徵羽凑过去,说:“大姑,我没什么好操心的。”温时缡笑,“听你二姑说,快找女朋友了?”温徵羽瞥了眼温时纾,对温时缡说:“你别听二姑乱说,没有的事。”她不愿在叶泠的话题上多说,赶紧扯开话题,问:“大姑,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温时缡说:“过年。”温徵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说过两年,而是说的过年,惊喜地问:“真的?”温时缡说:“真的。”温徵羽喜出望外,说:“那你赶紧回来,老先生把你的小院都收拾出来了。你小院里的梅花树每年冬天都开花,现在都快有房顶高了。”温时缡顿了两秒,才应了声,“好。”又说老先生,这么大把岁数,别太操劳。温徵羽听着他们父女俩的谈话,感觉好像要握手言和。她的表哥和表嫂还有侄女也都轮流上来跟温时缡通过电话,很是热闹。中秋赏月吃月饼喝酒,一直到深夜,大家才散。温徵羽稍微喝得有点多,走出的路都不成直线。温时纾女士的小院,主屋给小康先生一家三口住,设成客房的厢房给了康先生,温时纾女士又来蹭她的床。温时纾女士挤她的床,还想打听她的八卦消息。温徵羽没理会温时纾女士,紧紧地抱着属于她的被子贴着最里面的床沿睡了。中秋节,温时熠连通电话都没打,温时缡女士也不愿提他,温徵羽便知道温时熠肯定过得不太好,她大姑现在对待温时熠估计顶多就是那句不让他饿着。对于这么一个连电话都不愿打给一心惦记着他的老父亲的人,温徵羽当他已不在人间。温时纾看着这紧搂着被子像小猫崽蜷成一团已经睡熟的温徵羽,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看得出来,叶泠肯定没戏了。温徵羽爱喝茶,不太爱沾酒,即使喝酒,每次顶多就喝半瓶红酒或二两白酒,今天却喝得连走路都在飘,可见是真难受了。过完中秋,核算完中秋节的盈利情况,温徵羽总算能有点空闲。温徵羽把画室、餐饮公司和食品厂的事都安排好,便向老太太请假,想出去采风写生。老太太说:“去吧,散散心也好。带上文靖和马峻。你过几天再去,后天老蔡生日,你陪我去。”温徵羽点头应下。能让老太太喊个“老”字的,还亲自去的,那肯定是一大把年岁的老交情。老太太和老先生近些年时常生病,事情早交给了儿孙,平日还能走动的,都是这种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人了。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不知哪天就又少一个,因此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身,对方办酒宴或者是有什么事,能去都会去。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聚会,如果不是温儒老先生这种出于兴趣爱好凑到一起,都喜欢带上个儿孙在身边。一来,有个照料老人跑腿的,再来,小辈间也能走动起来。蔡老先生的寿宴是办在酒店的,因有儿子身居要职,去贺寿的人极多,那热闹程度和她外婆的寿宴差不多。都在同一座城市,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这些人,温徵羽去的时候很是见到些熟面孔。齐纬在,叶泠也在,各自身旁都围了一堆人。温徵羽从那些人所展现出来的热切劲和明里暗里表现自己,恨不得开屏抖上几抖的劲,想不看出是追求者都难。还别说,这两人的桃花都挺旺。叶泠今天还带了伴,是个女人,约有三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长得虽不如齐纬好看,但比齐纬更显成熟妩媚。那女人看向叶泠的眼神,和别人也不一样。温徵羽见叶泠朝她扭头看来,轻轻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收回了视线,与老太太朝着厅里走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头蔓延,像有一团烟在她的心里扩散,一直蔓延扩散,然后越来越淡,再然后,弦断之声响起,一切又归于宁静。温徵羽便觉各走各路也挺好,叶泠找一个能回应得了她感情,能对她好的。她过回自己那无牵无挂清静自在的日子。从此两个人,再无牵扯往来。这想法,让温徵羽乱了很久的心绪,又静了下来。她想,她是真的不适合与人谈感情。她跟在老太太身边,结果发现老太太居然有给她牵线的意思。不过没勉强她,她表现出没兴趣,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倒是朝叶泠那看过几眼。齐纬这八卦精消息灵通,还特意凑到她身边告诉她叶泠的新欢是什么人。温徵羽便觉得齐纬这是来挑事的。她凑到齐纬的耳边低声说:“我跟叶泠,没戏。”说完便不理齐纬,端起茶杯喝茶。齐纬看温徵羽这样子真不像是放在心上,顿时觉得没劲,说:“看你俩这劲,我还觉得你俩有什么呢,结果这么快就散了,没意思。”温徵羽颇为认同地“嗯”了声,说:“是没意思。”齐纬听着这懒洋洋的调子,又“哎”了声,说:“跟你说件事。”温徵羽“嗯”了声,慢悠悠地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