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琌此行目的是为主谋将,一言一行皆坦荡正气,只有念及肖宗镜之时,他身上才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江湖人的匪气,目光也更为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钱蒙静了片刻,道:“阁下大名如雷贯耳,刘公能收服阁下,足见其为人。”说着,他长长一叹。“周璧确非明主,此人奉行强者为尊,孤高自傲,看不起平民百姓,还雇佣异族邪将,残害无辜弱小。老夫屡屡劝说,毫无作用。唉……当初老夫也是有眼无珠,才助他成事,如今真是悔恨不已。”他从座榻起身,与韩琌郑重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揭竿起义者比比皆是,但老夫遍查天下群雄,多是些中饱私囊,苟且偏安之辈,唯有刘公称得上真正胸怀大义之士。我们也不必费时周旋了,老夫欲携部下三万余人投奔刘公,烦请阁下转达我意。”
“太好了!”韩琌大喜,抱拳道:“有老将军相助,我家主人如虎添翼!将军放心,我此番必借刀杀人,诛灭周璧,为民除害,也使老将军安全脱身!”
钱蒙深沉一笑,道:“刘公若真想成就大业,除了周璧,还有一人非死不可。此乃天赐良机,阁下请附耳来。”韩琌凑过去听,双眸越来越亮,片刻后起身道:“竟还有这样的机会,看来真是天助我主。”
钱蒙道:“虽是良机,但也并不容易,若是处理不当,因小失大就坏了。我们最重要的事还是除掉青州军,他们实力非同小可,不可轻敌。”
“老将军放心,我心中有数。”韩琌沉思片刻,蓦然一笑。“我知江湖上有些能人,倒是格外适合这项差事。我正好也有心拉拢,这次就借此机会一试吧。”
钱蒙:“好,你自安排,如需相助尽管提来。”韩琌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罐子,道:“这一罐药水请老将军收好,若有急事,便洒在高处,此药水夜间可显荧光。我训有一只猎鹰,往来多地,见此光会为我传讯。”
双方几番交代后,韩琌与钱蒙告别。
“我还要去安排别的事,这就告辞了。老将军,袁成,保重!”
韩琌辞别钱蒙,蒙上斗篷,出了屋子,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黑夜中。钱蒙叹道:“以这样的身手,即便此处真是埋伏,又如何困得住他呢?”
袁成道:“若说习武,他其实是半路出家的。我与他自幼相识,他本是个孤儿,被山里一户夫妻收养。后来这对夫妻被当地征税的衙差逼死了,韩琌为他们报了仇,遭到官府通缉,躲了半年有余。再后来他遇到一位高人,拜其为师,才正式开始学习武艺。”
钱蒙思索道:“半路出家还能有如此修为,不知他拜的是何方高人?”
袁成道:“韩琌是个习武奇才,他拜的师父……我也说不清楚,好像也无甚的名号,自称‘糟老头’,久居于北方山林,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据说这位高人原本只打算收一个徒弟,韩琌遇到他时,他的大徒弟学成刚走。要不是韩琌真的天赋异禀,他也不会再收他。”
谈起过去,袁成长叹一声,又道:“……其实我与韩琌早已下定决心要推翻旧朝,只是不知从何下手。当时各地已有多股义军都颇具规模,我想拉他去寻一处投奔,他却始终不应。终日只在深山习武,偶尔下山除暴安良。直到肇州饥荒那一年,他偶遇刘公,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时至今日,再未动摇。”
钱蒙问:“你怎么没与他一起?”
“这……”袁成惭愧道,“当初是我好高骛远,没看得起一个小小的粮官,还觉得韩琌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了。如今看来,属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韩琌才是真的慧眼识英雄。”
钱蒙沉声道:“投于危难,心如铁石,此子年纪虽轻,却是真豪杰也。”
韩琌与钱蒙顺利取得联系。
同样的夜色下,却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距离天京百里开外的一处山林里,谢凝缓缓睁开眼睛。
她是被颠醒的,发现自己在一匹马上,手脚都被捆着。她惊恐挣扎,身后传来虎声虎气的呵斥:“别动!”谢凝吓得哭了起来,她嘴被堵着,呼吸不畅,眼泪鼻涕堵在一起,没一会的功夫就有点上不来气,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是被摔醒的,睁开眼,面对着阴沉的天。忽然,视线变黑,男男女女围了上来,他们衣衫褴褛,瘦弱枯干,面带菜色,看起来像是哪里的流民。他们盯着光鲜美丽的谢凝,目光又是震惊,又是好奇。
那打头的男子怒道:“你们都让开!”
这人四十几岁的年纪,长脸头发稀疏,掉了两颗牙,容貌丑陋,腿还有点瘸。他赶了许久的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老瓢,这是什么人啊?”一个妇人问道。
老瓢目光凶狠,瞪着谢凝:“她是安王府的郡主!”
“啊?!”众人哗然。
那妇人拉住老瓢,惊慌道:“你怎把郡主给抓来了?”
老瓢冷冷道:“前几天冬官的药用完了,我混进天京城,想偷点钱买药,结果碰上石鼓山有什么新庙开张。我想去给冬官拜一拜,求求福,没想到碰到一场骚乱!混乱之中我听见有人喊她郡主。当时正巧我离她不远,就趁乱把她打晕偷了出来!”
妇人哎呀呀地大叫起来:“坏了坏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周围人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