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怎么回答他的话了,我们后来又说了些别的事情,我收了线,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着远方的山岬海角,蓝色的海面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白帆船,晚风吹来,轻轻拂面。
下了班,同学们喜欢去街边的小店喝两杯。爱玩乐的人走到哪里都先打探这种地方,我们这一伙人当中达米安是行家。
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我跟他们一起去了于格路上一家叫做“烈火”的酒吧。酒吧的入口高出地面半截,从那里猫着腰下40级的台阶才能到达嘈杂喧闹,四处弥漫着美国音乐和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用各种国家的语言调情的酒吧间。达米安大声的跟我们说,这里的老板是个酷爱aero史密斯的塞浦路斯人,所以这里到处都张贴着这个乐队在各个年代的巨幅照片。“你们知道吗?听说史蒂夫泰勒每年这个季节都来!我们没准还能碰到他。”
我对是否能遇到史蒂夫泰勒不感兴趣,但是我挺喜欢吵吵闹闹的这里,人群疯狂扭动,鼓点一浪高过一浪,漂亮的酒保调制出来可口的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还有不时上来搭话的男孩子,都让人觉得有趣又兴奋。
达米安拉我的手:“走,慧慧,我亲爱的,咱们跳舞去。”
我笑着推开他:“我先喝点酒,热热身。”
达米安说:“你没劲。”
我说:“是啊,是啊,请你尽兴。”
说到这里,音乐变了,小舞台上上来一支三个人的乐队,领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红头发非常扎眼,他很有派头的招呼观众,像个真正的明星一样。已经有熟客在大声的叫好了。他们开始演奏,音乐最初很低沉,慵懒,红头发的男孩是主唱兼贝斯,声音有金属感。歌词我听不太懂,大约是说:“我早上起来,喝杯咖啡,吃些东西,打一会儿游戏,忽然我发现她不见了,哦,她不见了,她不见了,她哪去了?…………”刚开始我大意了,毫无防备地听着这似乎走慵懒路线的歌曲,谁知道越到后来音乐越亢奋,那红头发的把贝斯玩得帅极了,像有魔音,高亢强大的控制了整个酒吧。最□处戛然而止,我身边的女同学狠狠的打了一个口哨。我也真心诚意的鼓掌。
可是这个人在台上和台下是两个样子,他们唱完了三首歌又换了另一个乐队上来,演奏热辣辣的南海岸舞曲。我觉得没有刚才的好听,就穿过层层的人墙去洗手间。
拐角的地方蹲着一个人,我的膝盖撞在他的肩膀上,被结结实实的绊了一跤,我撞在墙上,一侧的胳膊都很疼。
始作俑者慢慢抬起头来,我一看居然是刚才的歌手,离近了看,他的面孔斯文且干净,只是眼神涣散,他说:“对不起。”
我都从乌烟瘴气的洗手间出来了,这个人仍然蹲在那里,我走到他旁边,蹲下来看看他的脸,我的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我说:“哎哎,你还好吧?要不要,要不要我叫车送你回家?”
他说:“谢谢,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
他叫做雅尼克,是个梦想成为摇滚歌星的大学生。我初次见到他,觉得一个人要想实现理想真不容易,他本来就生病还要精神百倍的在这里唱歌。是啊,我以为他在生病。那天晚上我12点回了宿舍睡觉,我以为人糟蹋自己的手段莫过于抽烟喝酒或者熬夜,我怎么知道,那个神志不清的雅尼克实际上是嗑了药。
尼斯的这趟行程,我不仅结交到新朋友,居然还有幸见到了老相识。那天我跟着玛侬在酒店的大堂跟客房部的人谈事情的时候,一位女士在我们旁边的柜台上che,我余光感觉到她的脸朝向我这边,摘下墨镜,向我望一望。我于是回过头去,跟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照面,那是女演员苏菲。
时间真快啊,转眼已经两年了。前年夏天的我,为她工作,被她解雇,还有那张5000欧元的支票,还有丹尼海格送给她的那个水晶瓶子里的矿泉水。所有的记忆一起涌上我的心头,可是我只是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苏菲也在微笑,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任她看,我清楚自己的样子。我的头发干净而且整洁,我脸上的妆清淡得体,我身上的西装和裙子熨帖合身,我的丝袜质量上乘没有破损,小腿健康而且结实,我的皮鞋精美舒适,每天我都把它们擦亮。
苏菲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在那张美丽的脸上荡漾开来,没有恶意的笑,倒像是一个姐姐赞赏她初长成的小妹。
苏菲向我点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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