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魏强见得太多了。他知道怎么应付。本来,对黄新仁的这种邀请,他是不能奉陪的。但是,见黄新仁的态度还真挚,又想拉他将来当个&ldo;关系&rdo;使,就将满满的一杯酒端到嘴前:&ldo;谈到喝酒,八路军是不兴的,再者,我也不会。但是,为了和你交朋友,为了以后你能多做些抗日工作,我愿把这杯酒喝下去!&rdo;一扬脖,烧酒咽到肚里。
&ldo;咱是一遭生,两遭熟!&rdo;黄新仁三杯烧酒落肚,话匣子就唱开了。&ldo;魏队长,我的底细,敬之恐怕早对你说了,也就别再重复。一句话,只要你信得准我,就别拿我当外人。在抗日上,只要是我能够胜任的,你就给我做!&rdo;
&ldo;我们是路遥知马力。要做工作可以,以后有的是!&rdo;魏强满口答应,看看腕上的夜光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他忽地想起村边拿据点的事,再也坐不住了,忙向黄新仁告辞。他刚走出门口,一个倒背马拐子的通信员跑了来。通信员身后跟着个穿大棉袍、戴三块瓦皮帽的人。通信员刚把&ldo;魏小队长&rdo;叫出口,那人就脚步紧迈地走到面前,亲切地去拉魏强的手。
&ldo;啊!是你!梁邦!&rdo;魏强看出了来人,忙将右手伸过去。&ldo;你这是从哪儿来?&rdo;
&ldo;我刚从县里赶到这儿!你……&rdo;梁邦像小弟弟碰见思念好久的大哥哥,乐得不知该从哪儿把话说开头,愣了好半天,才咂顺嘴巴,腼腆地诉说:&ldo;从和你们别离开,我就被送到分区学习去了,在那儿可长了不少见识。学习期满,回来就在县委敌工部里工作。上级、同志们都对我挺好,有时我闲下来回想起以往的宗宗事情,觉得要不是抗日政府、共产党,还有你们,老娘的大仇报不了,我自己还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rdo;
&ldo;事情过去就算啦,以后好好工作吧!&rdo;魏强悄悄地安慰下梁邦,忙将话扯过来:&ldo;在敌工部里工作,那好!以后咱就常打交道了。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rdo;
&ldo;我哪知道!我光知道今夜十二点钟,咱们要在之清边缘地区大大的教训敌人一家伙。掌灯以后,徐政委、冯部长把我叫了去,说有部分部队要和一般的&lso;关系&rso;配合,把刘守庙这个据点端下一半来。怕这儿离保定太近弄不好,出了问题,忙让我出马,实在不行就朝外甩那张最后的王牌。我这不是刚落脚,就听说你在这儿啦!真好。&rdo;
魏强和梁邦肩并肩地低声说着走出了村。橛子般的两个炮楼子,黑黑的、无声息的并排戳在离村五六百米远的地方。层层枪眼都透出黄忽忽的灯亮;仔细地望望炮楼顶上的哨兵,晃晃悠悠地走动着。
魏强他们几个,拉开距离跟在通信员背后,轻轻地紧迈步子走着。一眨眼,钻进一间三面有墙,一面通风,没有屋顶的小场屋‐‐围攻部队的临时指挥所。
手表的的的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借表上的磷光看清:时针,正指着十二,仅差四分钟,分针就和时针压并在一起了。再过四分钟,全线就打响了。
时间无情地前进,看来,据点里的一般&ldo;关系&rdo;是不能指望了;即便他现在朝外发出行动的信号,也来不及了。整个指挥所里的人们都急坏了,指挥员曹天池急得直劲跺踏脚。&ldo;老曹,县委是比我们看得远,想得多。这不是把他派来啦!&rdo;魏强手拍着梁邦的肩头,向自己的战友曹天池说。&ldo;不行,咱一起去前沿,叫他甩那张王牌好了。&rdo;他转过脸来又问梁邦:&ldo;你说呢?&rdo;
梁邦没回声,却憨笑着点点头。
意见取得一致后,马上开始行动。魏强他们大猫腰,蹿蹿纵纵地接近了据点的防护沟。大伙的身子刚刚趴好,正南、正东的远处、近处,像撕破天震裂地般地响起了枪炮声。保定近在咫尺,敌人要出来增援,用不到两顿饭的时间,就能赶到这里。时间紧得不容耗费一秒钟,据点里的敌人被四外枪声惊起来了,乱窜乱叫在准备战斗。魏强轻轻地朝身旁拿大喇叭筒子的梁邦捅了下:&ldo;快!&rdo;
&ldo;&lso;长城&rso;听着!&lso;长城&rso;听着!&rdo;梁邦将歪脖子的大喇叭筒朝嘴边一放,就大声地呼唤开。&ldo;我是&lso;运河&rso;!我是&lso;运河&rso;!&rdo;
声音送到据点里,简直像颗看不见的大炸弹。已被震惊的敌人,眼下更慌乱,更惊恐,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上炮搂、趴沟旁,乱占地形;枪声也像炒料豆般地响起来。刘守庙这个据点驻扎的是警备第八中队的一、二小队。两个小队各守一个炮楼子。两个炮楼子中间垒有一堵一丈高的、红砖砌的墙。这堵墙是过去鬼子、伪军联合在这里驻防遗留下的隔挡。警备第八中队的二小队长名叫甄友新,是梁邦的老乡,也是换过帖、磕过头的把兄弟。在一起给鬼子干事的时候,这个甄友新很听梁邦的话;虽说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次于亲弟兄。梁邦杀敌反正,弃暗投明以后,甄友新的心里很羡慕,也愿意跟梁邦见见面,走梁邦这条道。时间一长,也就和梁邦取上联系,成了我们的&ldo;关系&rdo;。他几次要求反正过来,因为他手下掌握着几十号人,又很受&ldo;上司&rdo;的垂青,我们为了放长线的大鱼,没有同意,他只好继续留下来。今夜本打算用一般&ldo;关系&rdo;配合搞个里应外合,把警备第八中队的第一小队搞掉。这个小队的小队长身高体胖块头大,脸黑得冒油。凭这些也就落个大黑熊的绰号。大黑熊是个行伍出身,老兵油子,胆量大,手头狠,枪法也准。他使驳壳枪不瞄,抬胳膊甩枪,保准能打断架在杉竿子上的电话线。因为他一直担任城关的警备工作,从没和八路军真杀实砍过,所以也从没把八路军放到眼里。依他自己的话说:&ldo;就没拿眼皮夹过!&rdo;这人是个钱串子脑袋,只要有钱,卖命他也干。什么国家、民族、抗日……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想。&ldo;有奶便是娘!&rdo;这是他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