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应该走了。
她没敢和白青州打招呼,趁白青州午休的时候,她把同尘印放在白青州经常看书的案台上,然后准备从大殿的侧门出去。经过书房,她想想了想,还是绕进去,拿了纸笔给白青州留了一句话:你是一个好人。
她顿了顿,颤巍巍地又在纸上写:我会想你的。
盯着这一句话许久,马罗脸色通红地把纸揉皱了,扔在一旁纸篓子里。
啊,这句话太直白了吧,给仙长困扰就不好了。但是她真的会很想他啊。
马罗很纠结,又写了一句:我会记着你的。
这没什么区别吧,她不舍地把纸再次揉皱了扔在纸篓里,撑着下巴,她发呆,然后在纸上写:我喜欢你。
看清楚自己写了什么之后,她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立刻拿着笔涂掉这行字,然后小声嘟哝骂自己,&ldo;狼心狗肺臭罗罗你不要越写越过分啊!那可是,对你最好的仙长大人!&rdo;
她最后在纸上写:你是一个好人,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中规中矩,不出错,就这个了吧。马罗小心翼翼地等墨干了之后,把纸压在青绿色镇纸下面,待离开之时,又想不过意,弯腰去翻纸篓子,想把之前写废的纸团子找出来。
虽然知道白青州不会去翻纸篓子里的东西,但是、万一呢?怕自己找错,她还特意把揉皱的团子拉扯开来,确定一下里面写的什么字。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古怪,她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从一个满是废纸的纸篓子里面,翻出一张令她心神俱碎的字条来--
马罗,时十二,随掌门收养;时十四,嫁予秦员外秦冬为妻;时十六,内宅,七出下堂,后自尽于秦家外宅。
这张纸条的内容让她感到恐慌且无措。不是这样的。马罗很想跑过去和白青州说不是这样的,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好姑娘。但是话到嘴边她张着口,发着冷,无话可说。她能说些什么?她是一个连记忆都缺失的孤魂野鬼而已。
她翻着纸篓子,翻出了更多她的过往--她有过一个孩子,父亲不详,不到一岁就病死了,她于丈夫三个兄弟,似乎连院中的奴仆都曾有染。她荒淫无度,万人唾弃,死的时候,一条街上的人都奔走相告。
她蜷缩着,都不敢去想象白青州看到这些会怎么样看她,甚至于,连回想一下他们之前的相处,她都不敢。
&ldo;你在做什么?&rdo;白青州站在门口问她,这一声,把她惊得跳了起来,白青州连她脸都没看清,马罗就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白青州愣了下,然后低下头去看满地的废纸,他走过去,一张一张拾起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ldo;我应该烧了的。&rdo;
马罗从不进他的书房,他也没有刻意地去防范她什么,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虽然没看见她的表情,但是罗罗那个小姑娘,知道这些大概会很伤心吧。
他把地上的废纸一张一张烧掉,直到那一张&ldo;我会想你的&rdo;。
白青州微微翘着嘴角,把纸折好放进袖子里,继续烧下一张。
下一张是,我喜欢你。
他愣了,盯着手里的这张纸破天荒地出了神。
喜欢吗?白青州想,原来小姑娘罗罗喜欢他啊。他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只是知道喜欢是一件很辛苦、也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他盯着这张纸很久,把它折好,在放进袖子里的那一瞬间,他又把纸拿出来,烧掉了,连着原先那张&ldo;我会想你的&rdo;。
他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找罗罗,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需要追出去,告诉那个胆小的女孩子,这些描述不一定就是真相,世人眼睛所看见的东西也未必就是事实。他走到殿门口,却迎面撞上了自己的师兄、云门的掌门,安高黎。
安高黎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深蓝色掌门道袍,腰间系着云门令,长发高束,颇为威严,眉目间正气凛然,他向白青州问道,&ldo;师弟神色稍有几分匆忙,这是因何事着急?&rdo;
自己这个师弟,真的是太不染尘世,那通身的风姿气派,钟灵毓秀都不为过,做事也总是闲淡至极,少有这么行色匆匆的模样,这让他忽然就有几分红尘客的味道。
白青州顿了顿,&ldo;见过掌门师兄,&rdo;他请了安高黎进殿,闲谈似的回应,&ldo;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是不是该给花浇水了。&rdo;
安高黎闻言就笑,&ldo;师弟,你养花了?&rdo;
&ldo;算是吧,&rdo;白青州想了想罗罗的眉眼,&ldo;一株含羞草。&rdo;
&ldo;含羞草?颇有趣味,但到底普通了些,&rdo;安高黎接过白青州沏的茶,吹了一口茶烟,悠悠道:&ldo;我下次给你带些梅花兰花桃花之类的种子过来,你这里太冷清了。&rdo;
白青州温和地注视着安高黎,平静地问,&ldo;所以师兄有被世间的繁花迷过眼吗?&rdo;青年的长发松松地用银色丝带系着,他端坐在圆圃上,修长的手指执壶,给安高黎添了茶。
这一刹那,修为高如安高黎,在白青州这样温静的目光里,都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似乎自己由身到心,都被这个世事通透的师弟刮了个干净。一口热茶,几乎让他失态地烫了嘴。
此时白青州却是话题一转,再问:&ldo;师弟能否向师兄借几天同尘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