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上回到屋里的时候我才发现,郑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居然没有哭,安静的呆在婴儿床里,脸冲着落地窗的方向。&ldo;你能保守秘密,对吧?&rdo;我在心里这样问他。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我,啃着他的小拳头。我迷恋北方2007年的最后一天,我们知道大伯死了,不过一切发生地都很平静,他就像我们的爷爷一样,死于睡梦中。我不知道在那个最后的瞬间,我是说,在一片黑暗的沉静之中,&ldo;睡眠&rdo;干净利落的切换成&ldo;死亡&rdo;的那一刻,到底有没有声音,我相信如果有的话,大伯一定能听见,他最终的表情很安详,甚至有种怡然自得的神色。让人不由自主的怀疑,是他自己亲手按下&ldo;睡&rdo;和&ldo;死&rdo;之间的shift键的。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三婶。那天早上,三婶像平时一样,打电话到他们家问候大伯的情况,是大妈接的,大妈接起来以后,很平静的说:&ldo;他挺好,一切正常,不过现在还没醒。不和你说了,我要去买菜。我得赶在他醒来之前从菜市场回来。&rdo;快要中午的时候,三婶打了第二个电话,因为三婶想问问大妈愿意不愿意来我们家吃除夕的晚饭,大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ldo;不了,他今天可能精神不大好,到现在都没有醒,我们晚上就在家里吃了,反正阳历年的除夕,又不是春节,没必要那么隆重。&rdo;放下电话的时候三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果断的上去推三叔:&ldo;走,你去穿衣服,咱们现在去他们家。&rdo;三叔很不情愿的放下他的《龙城日报》:&ldo;你又发什么神经。&rdo;三婶一面围上围巾,一面说:&ldo;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不对劲,你就听我的吧。快点。去拿车钥匙。&rdo;事实证明,三婶是对的,三婶那种不可理喻的直觉常常是对的。后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大伯家。&ldo;全都来了。&rdo;大妈来开门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意外的,笑得很热情。他们家居然窗明几净,我的意思是说,跟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比,算的上的焕然一新。大妈把沙发套、窗帘、还有考点都换成红色系的:玫瑰红、橘红、或者是铁锈红。屋里弥漫着一股水仙花的甜丝丝的芬芳。&ldo;好冷。&rdo;南音缩了缩脖子,窗子大敞着,12月的北方朔风毫无顾忌的长驱直入。&ldo;我刚才是为了通风。&rdo;大妈微笑着把窗子关上。&ldo;坐呀。&rdo;她招呼我们,&ldo;喝茶吗?&rdo;然后她指着沙发对三婶说:&ldo;你看看这个颜色好看不好看?我觉得这种花纹挺特别的,你猜我是多少钱买的‐‐特别便宜,你绝对想不到。&rdo;三婶说:&ldo;好看。我们就是出来逛街,顺便过来看看‐‐你在哪里买的,我也去瞧瞧。&rdo;三婶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了,眼神也略微的僵硬。我们四个人局促的在沙发上排排坐,大衣都没脱,像是进了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然后大妈就去厨房端出来脊背热气腾腾的茶,每只茶杯口都有或深或浅的裂纹‐‐那是她和大伯往日刺激生活的证据。&ldo;你不用忙,我们真的坐一下就走了。&rdo;三叔连忙说。&ldo;那怎么行?&rdo;大妈捋了捋头发,&ldo;你们难得到我这儿来。&rdo;然后她像是沉吟了一下:&ldo;等着,我去洗点水果来。&rdo;&ldo;大哥他‐‐醒来了么?&rdo;三婶问。&ldo;醒了。&rdo;大妈点头,&ldo;我喂他吃了点粥,他刚刚又睡着了。&rdo;大妈笑了,笑得柔情似水,&ldo;这一觉算是午觉了。要是他现在醒着,我就能把他推出来跟你们见面,他现在其实特别喜欢家里有客人来,像小孩一样人来疯,你们说话他全能听懂的,就是接不上茬‐‐&rdo;&ldo;对的。&rdo;三叔胡乱接了口,&ldo;天气冷的时候人就是没有精神,容易犯困。&rdo;然后他的眼光悄悄移到三婶脸上,他们用同样的表情对视了一眼。大妈在厨房里拧开了水龙头,&ldo;哗哗&rdo;的水声传出来。&ldo;哥。&rdo;南音捅了捅我,指着茶杯小声说:&ldo;你尝尝,是苦的。&rdo;她做了一个鬼脸,&ldo;太浓了,浓得发苦,苦得像中药一样。&rdo;&ldo;那你就不要喝了。&rdo;三婶的声音微弱的都有点发颤。我端起南音的杯子尝了一点,舌头顿时苦得发麻,让我怀疑这杯茶是不是用两公斤的茶叶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