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总有许多令人琢磨不透的事情。
譬如方才发生的这一幕。
宁不凡刚来到羡鱼面前时,谨小慎微,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惹恼了这位喜怒难测的姑娘。
当他获悉这位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时,反而破罐子破摔,再也不对活下去抱有期望,转而横眉冷眼,将这姑娘当成个丫鬟一般使唤。
却没想到,这羡鱼竟然真的甘愿当个丫鬟。
当羡鱼一手提着茶壶,另一手端着热茶笑吟吟来到宁不凡面前时,宁不凡当真以为自个儿生了错觉。
这位姑娘口口声声说要杀宁不凡,却宁愿被当成使唤,都不愿为他留出一条生路。
这件事情对宁不凡而言,确实很难理解。
他琢磨不透,便也懒得再想。
宁不凡接过茶杯,低眉看了眼腾腾升起的水雾,便将茶水往外一泼,“太烫了!”
羡鱼恬静点头,从宁不凡手中拿回瓷杯,小心翼翼倒上一杯新茶,再将茶杯举至唇畔,轻轻吹气,直至热雾飘尽,才将凉了的茶水复又递给宁不凡。
宁不凡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这下他倒是没有再挑毛病,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能遇上你这么个‘温婉可人’的姑娘。”
羡鱼抿嘴一笑,“喝一口少一口,明日就喝不着了,多喝一点儿。”
宁不凡索性将茶杯往地上一放,问道:“我与秦天,对皇室做了层层布局,什么都料想到了,本该逆转大势,这帝王之剑为何又会落到你的手里?就算你要杀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羡鱼沉吟少许,语气平淡,说道:
“皇后不是暴病,而是被我下了忘川之毒,此毒在世上除了我,也只有甲骨能医。昨夜,我写了一封书信呈与皇帝,于是。。。。。。他便交出了帝王之剑。”
那么,自然会延伸出下一个问题。
宁不凡轻轻颔首,“我对皇后暴病之事,曾有几分猜测,也算到可能与你有关,但我觉着甲骨入宫之后,他定能医治皇后,这才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思,可是。。。。。。他却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即便,他晚上一两日死去,我都能够设法挽救局面,可他死的太突然,太蹊跷,仿佛。。。。。。”
他紧盯着羡鱼的眸子。
羡鱼微微敛袖,轻笑道:“正是他能医治皇后,所以。。。。。。他才要死。”
宁不凡面色微凝,“哦?”
羡鱼端起宁不凡的瓷杯,将余下的茶水饮尽,又满上新茶,轻轻吹气,笑道:
“甲骨的医术,乃家族传承,传承至今,已有三千七百年。他的先祖名为甲川,是一位江湖骗子,甲川的医术是由我教,甲家的医者之道,也是由我亲自引领。”
“三千七百年前,我培育出一位医者,从此之后甲姓一族,世代为医,名满天下。三千七百年后,我除去了一位医者,甲姓一族从此凋敝,因果使然。”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昨夜,羡鱼写了两封信,一封放在皇帝面前,另一封放在甲骨面前。
甲骨那封信里,其实只写了六个字——甲姓,不可为医。
这娟秀小字,旁人或许并不熟悉,但甲骨却极为熟悉。
家族里,那百卷神妙医术古籍,都是这般娟秀小字。
甲骨看到这六个熟悉的小字之后,沉默整整一夜。
让一位医者余生不可行医,只会让这名医者,生不如死。
旁人写下这字,甲骨只会嗤之以鼻,但写字之人,是曾经教导过他先祖行医的‘天上仙女’,甲骨怎敢不听命行事?
仙女亲手培育了甲家,又要亲手毁灭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