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看那不断逼近的,一旦魂飞魄散,大概连死亡的另一头也将不存在了,那和陆叶儿也将相聚无期。
陆叶儿自回家之后,便选择自我沉睡,自闭心门,把外界的一切都牢牢锁在外面。
沉眠中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与死寂,甚至连思维都停止了,黑暗死寂虽然孤独,却落得个清净,思维停止也能让自己免受思念之苦。
从沉眠的那一刻开始,外界的事,别人的话,她都不想听,不愿听,甚至不敢听。
严三秋的绝情,让她感到心寒,再也不想听这些烦心事;妹妹要与心上人结成连理,她一方面为妹妹感到高兴,但同时又为自己与秦征不得不分离而酸楚杂陈,因此不愿听;而且她更加不敢听,她怕会听到和秦征有关的消息,她怕自己又会像上次那样不顾一切地闯出这片黑暗。
在如此毅然决然的自我封闭状态下,连陆思儿的声音都传不进来,但秦征临死前的呼喊却让陆叶儿的心为之一痛。
其实秦征呼喊了什么,陆叶儿是听不到的,但两人练过灵犀诀,两颗心所建立的联系深密到连时空阻隔都没能完全隔断,当秦征的心自知命绝,陆叶儿的心便毫不受她控制地剧痛起来。
周围还是无穷的黑暗与无边的寂静,但她的思维还是被这一痛激活了。
“他出事了么?他出事了么?”
陆叶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心比她的思维更加敏感,那是要和另外一颗心从此生死两茫的预知,是原本已变成共生状态的两颗心被生生撕裂时的疼。
“他出事了!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想到秦征激烈的性格,想到严三秋狡猾的手段,如果月季儿拦不住秦征,如果严三秋从中作梗让陆宗念出手,想到陆宗念的剑指向秦征眉心的那场面,陆叶儿意识到,也许就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毕竟彼此一体,陆叶儿情感一动,陆思儿就感到心脏一阵纠痛,她暗暗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朝识海深处问一句,就有一个强大的元神,拼命地要从识海闯出来。
是姐姐啊!
两人二心一体,彼此共存已久,这些年彼此醒睡切换已经十分默契,可每次都是醒者轻轻呼唤睡者,睡者缓缓复苏,醒着缓缓沉眠,然后二心和平交替,从来没想今天一样,陆思儿还完全清醒着,陆叶儿就无比焦急地要醒过来,这个身体的脑府无法承受两个如此强大的元神同时存在,登时痛楚不堪,扶着新娘的侍女只觉得小姐忽然间身体僵硬,深情恍惚,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新娘子的变化,这时却没人注意到,只因御花园中,这时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今日之事进行到这个地步,这场婚礼其实已全无喜庆色彩,但谢石挥了一挥手,还是对礼官道:“今日之事,如临战场,繁文缛节,能省的都省一省,准备合卺酒吧。”
对这场婚礼抱怀极大期望的沈父,是万万料不到在皇宫中举行的婚礼,竟然也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他是沈家族长,在吴兴唯我独尊惯了,对所有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都无法忍受,偏偏这场本应该由自己做主的婚礼,却演变成一件他完全插不进手的国家大事,从傍晚到现在都憋着一口气,深恨那个前来搞破坏的魔头——你们要搞朝廷,就直接去搞朝廷好了啊,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我儿子大喜的日子来!
只是作为沈氏族长,这点隐忍不发的气度还是有的,眼看这场婚事于多磨多变之后,儿子儿媳终于走到了最后的环节,便强堆笑容,满脸欣慰状。
礼官便高唱礼号,众宾皆贺,喜乐再次演奏了起来,成亲是人生最高兴的事,但沈莫怀此时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欢悦。他的人生一直顺畅,天赋异禀、系出名门,又有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师父,从小到大由于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做到,因此养成了他对待一切云淡风轻的气度。
只有在陆思儿这件事情上,让他上了心。自长安一见,那个神情气质与湛若离如出一辙的年轻女孩,就在沈莫怀心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影子。在长安决战的时候沈莫怀虽占上风,但事后却对陆思儿的倩影念念不忘。
而就在他思念才为人所知时,马上就有人帮他找到了心上人,跟着便有人帮忙探听,有人帮忙撮合,有人安排相看,然后就是三书六礼地成亲——一切都顺风顺水,一如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普通人也许会谢天谢地,而沈莫怀对命运的眷顾却早已习惯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场好事会在最后成亲的环节上一波三折。今天有好几次,他都想撕开新郎官的礼服,拔剑与那来犯的魔头一战,然而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在礼官的高声唱礼中,沈莫怀心想不管怎么样,不管过程在怎么让自己不舒服,今日能与相思多日的表妹结为伉俪,仍然是值得欢欣喜悦之事。一回头,又看见了沈父脸上的笑容与期待,这张脸他到现在都觉得陌生——毕竟从小分离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沈父对他的宠溺爱护他还是感受得到,一念及此,更觉得今日还是应该暂且忍耐吧。
随着唱礼与喜乐的节奏,新娘犹如被牵线的木偶一样,被指引着进行着婚礼最后一个环节,侍女奉上合卺酒,两人一起举杯、行礼、交杯,当陆思儿靠得极近,沈莫怀全身剧震——他看到新婚妻子紧闭了双眼,本该或欢喜、或羞涩的她,这时却是一脸悲怆、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