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观,离她隔了千里。
新宅子在东市的英博街,毗邻大内禁苑,周围多是达官显贵的宅邸,大门提着御笔亲赐的“敕造靖国公府”的门匾。
老管事和两个妇人已在侧门等候,操着淮扬口音:“夫人一路辛劳了,大少奶奶已辟出了云葭小筑和山月小筑给夫人和几位姑娘。”
“大少奶奶?”温氏已听出了老管事的语气和从前不同。
“是,王氏姨娘被大少爷扶正了,现下管着庶务。”
步入仪门,几个女儿先行上了软轿,温氏险些被门槛扳倒,眼前黑了一瞬,扶着墙,一阵天旋地转,似迎头挨了一棒,完了,自己经营了半生全泡汤了,被别人抢了先!
“老爷呢?”
“老爷时常不在家,近两日到西山松竹观闭关修行了。”
温氏感觉脚下站不稳,心口一阵紧似一阵抽痛:“康儿和十二十三呢?”
“三位大少爷入了京就被吏部安排了官职,各自上任了,大少爷荫封了伯爵,在工部兼了员外郎,二少爷去了康县,四少爷去了蔚县,皆做守备军提辖,二位小少爷在家,每日有三个夫子来授课。”
温氏咬着牙根,拼命忍着喉中翻涌的酸涩。
康儿如此优秀,竟做了个还不如针眼儿大的武吏,连品阶都没有。
定柔和姐妹两个沿着垂花门观摩,一路白壁丹槛,脚下平平整整铺满了青石板,镌着团福纹,建在水上的游廊台榭,连着小桥流水,假山成林,池中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与淮扬节度府不同,分院不是独门独立的厢房小院,而是画阁朱楼。曲径幽通,处处透着精致典雅,十五仍然嗜睡,被提前送进房歇息了,奇怪这里的月洞门竟是葫芦形的,想这原来的主人也是道家人。
静妍和毓娟自然还要与母亲住在一起,定柔只好自己去了云葭小筑。
月洞门石砌小匾上“云葭小筑”四个字也是正正方方的颜柳体,两旁墙壁雕着诗句:“清幽一梦谁人度,蒹葭在云伊在露。”
她心下“咦”了一下,好眼熟的诗。
后面几句应该是:几度蔷薇几度春,荏苒一刹百相同,千年万年皆光阴,无我有他也太平。
她忽然生出一丝欢喜,却不敢确定。
雪下了满园,映的窗子发白,晚饭在山月小筑,丫鬟和婆子忙进忙出,都操着中原口音,一句话听个半句懂,箱笼行礼得拾掇好几天。
温氏还在抹泪,毓娟和静妍也是一脸忧愁。
“真倒霉,以后还得仰人鼻息,爹也是,太太死了,也不扶正了娘。”毓娟不忿。
温氏捏着帕子拭泪:“明天开始我不能在家坐以待毙了,得出去跑跑,结识一些官眷,也好广拓些门路,你两个弟弟要是能进国子监读书就好了。”
静妍撇嘴:“娘你可真敢想,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出来的都是宰辅、大学士根苗,不用科第就能入仕,我爹出面还有几分希望,您一个妇人,还是妾室,怕没这么大脸面。”
温氏瞪了一记白眼,道:“我就不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康儿的前程怕就这样了,骏儿和骁儿我得给他们铺好了路,将来咱娘们能指靠的就他俩了。”
第54章生存大计窗前苍老的……
翼翼京室,眈眈帝宇。
天亮了,朝阳冉冉升起,曜光万丈金辉,帝都如巨兽从黑夜中醒来,琼阁玉楼,飞檐衢宇,安详地沐浴在晨曦中,百户千家似棋局,长街巷陌如菜畦。
夜市方罢,早市已盛,道上的积雪被清理的干净了,各坊刚解了宵禁,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慕容三姐妹下了马车,静妍和毓娟走进一个胭脂店,定柔外罩着一件貂鼠皮面子春羔羊里子里外发烧小短袄,围着素色白针毛滚边竹纹莲蓬风衣,站在门前张望,寻找卖玩意儿的挑担,来的时候葛氏的囝囝让带一个银拨浪鼓回来,旧的不知落在了何处,行礼太多没收拾出来。随行的嬷嬷告诉她,东市只有古玩店、绣庄、绸缎庄、茶楼食肆,这些高档商铺,西市才有杂货店,定柔只好跟两个姐姐说了一下,上车去了西市。
旁边“嘉福楼”的掌柜娘子蹲在门槛前,含着杨枝刷牙,急急跑进内堂对拨拉着算盘的掌柜说:“当家的,我方才见到一个官小姐,长得太美了!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
掌柜的笑她:“咱们这儿是宝相街,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挨着大内,遍地权贵豪门,天天命妇和官小姐迎来送往,见过的美人还少,淑德二位娘娘没进宫之前,在这有包厢呢,最爱吃酸浆鱿鱼。”
掌柜娘子:“不一样,这位美人水灵的跟那才割下来春葱似的,绝不像咱们这边的姑娘,到似江南女子。”
掌柜的也是投机的人物,在朝中有背景,捋须想了想:“许是英博街新来慕容家,从前的淮南节度使,住在以前安府的宅子,介家咱可少沾,没得惹一身骚。”
掌柜娘子:“不是敕封的靖国公么,听说跟着圣上从淮南升迁过来的,安家那宅子可是富贵的很。”
掌柜的:“你懂什么,那是面子上的障目戏,没准明个他们就抄家问罪了。”
掌柜娘子:“那若是有来吃饭的?”
掌柜的又拨弄算盘:“吩咐跑堂的,只要淮扬口音的,皆说雅座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