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越想越后怕,怕里头又翻出庆幸。
墨书孑然一身,杜若与亲眷割席,比起她,牵挂的人是少?了,可是乱世里能倚仗的人也少?了。
自杜若做了那番动员,袁家老小全把铺盖搬到正?院,宁愿挤着住,也要和手足血亲紧紧的贴着。眼下隔着墙壁,海桐甚至能听见袁大郎呼呼的鼾声。
再没有别的声音能比这?个更让她安心!
杜若靠在锦枕上?眯着眼,轻声道。
“你倒提醒了我,拖家带口往外跑的人不少?。要说目的地,多半还是先投奔亲友,或是利州、巴州乃至成都?。大家都?在官道上?,互相觊觎粮草。袁家虽有十来个护院,必不及亲王公主的亲卫能打能杀。与其如此,倒不如避开旁人必行之?路,寻个不当眼的去处,自建堡垒,等待时局稳定。”
房中雅雀无声,海桐沉吟道,“二?娘的意思是,到那时候,亲贵世家不仅不牵头抵御叛军,反倒要抢咱们的粮食吗?”
“谁都?靠不住。这?种时候,咱们只求一条性命,亲贵们却想着赌一把,兴许就能成就不世功业,所作所为自然毫无顾忌。”
杜若眼中的厉色一闪,见海桐满面惊惶,复又柔声安慰。
“未必人人都?是坏人,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丝儿不错,才能活到最?后。”
海桐噤若寒蝉,忍不住想离京七年,杜若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得这?样警觉紧张。
顿一顿,墨书道,“也是,打仗归打仗,两军争夺的不是成片土地,而是几个能控制通道、城池的要点。咱们避其锋芒,寻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冷僻地儿,买块地,盖堡垒,广积粮,高筑墙,熬个一年半载。别处不一定,至少?长安打完了,还能回来。”
杜若击节赞叹。
“正?是这?个主意!管他谁胜谁败,李家守得住江山最?好,田契房产都?还作数。就算安禄山坐了皇帝,打打杀杀斩草除根之?后,日子总是要过的。你怎么见事这?样明?白?”
墨书沉默了片刻。
“……这?不是奴婢方才琢磨出来的。是大娘子在时,说她想了一辈子,如果再遇到圣人屠戮驸马房那样的事,要怎么才能保住全家。”
原来还是韦氏的遗泽。
三?人顿时默默无语,杜若苦笑了下,吹灯胡乱睡了。
第二?日早起,便按墨书的主意,袁家关?门闭锁扬长而去,浩浩荡荡赶了四十多辆马车牛车,满载粮食美酒,与杜有涯一家汇合,然后一起向西,奔向袁大郎早年收购种猪、羔羊去过的一个偏僻村落。
杜若与杜有涯夫妇、杜婉华,婉华的儿子姚异,以及才从蜀中游历回来的杜桂堂坐在杜家大车上?,海桐和墨书相陪。
仆固娘子听完杜若一番见解安排,点头赞同?。
“这?个主意甚好。城中存粮虽多,大头必在宫里和各位亲贵府中。这?些人自矜自傲,哪里肯把粮食拿出来与平民分享?然而城池始终是要人守的,饿死?还不如战死?。一旦平民生出怨恨,说不定会哄抢亲贵,甚至开门放叛军进来。”
杜若心里沉甸甸的,知道仆固娘子是从回纥人多年夹在大唐和突厥之?间疲于奔命,部族整族整族被灭,得出的见识,自然与长居太?平的长安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