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员道:“臣听闻慕容嫡女与邢家联姻,年前邢家另有一位养女入慕容府为妾室,慕容氏与邢氏同出河东邑县,有同乡之谊,早听闻二人早年曾是棠棣之交。”
皇帝没回答,只淡淡的问了一句:“卿等入仕二三十载,资历深厚,对淮南节度使慕容槐这个人怎么看?”
两日后,皇帝下旨念邢家先父已故忠烈将军邢铎,曾于乱军中救驾太祖皇帝身死殉国之大勋,忠勇节义,其子剑南节度使邢全戍卫蜀地四十余载,曾平息苗彝茶桑之争,劳苦与社稷,特加封其为蜀王,兼武宁节度使,世袭罔替,授丹书铁券,授九章九旒衮冕。
但因钦天监推算出今为闰年流南煞,冲虎厄,邢全生肖虎,不利扬世,皇帝体恤,故于明年元旦之后再行册授宝。
消息送到蜀中,邢家父子惊喜之余又颇伤脑筋,不想皇帝这么痛快,但又不解其意,这是个劳什子意思?给个金馒头挂树上,让你看着,明年再吃?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
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四月,姑苏寒山,千里莺啼绿映红,百般红紫斗芳菲。
苍翠的山脉绵亘蜿蜒,山顶云蒸霞蔚,吐纳气象万千,妙真观建在一个僻静广阔的山坳处,典型的江南三进小园,青砖绿瓦,精致而不古板,前院正堂奉祀着太乙救苦天尊,内有两座瓶形小石塔设着暮鼓晨钟,围墙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垄,厨房后门外头正是金澄澄油菜花的海洋。
一个身穿石青色道袍盘髻羽巾的中年姑子束着袖,坐在石桌边摘菜。
身旁站着两个媪妪,道姑鬓间已有了几缕银丝,双眉微蹙,面庞端着严正,整个人一派果敢利落之气。手上动作极迅疾,一筐豇豆转眼之间便裁了,且每段如刀切一般长短,齐整整躺在另一个筐子,又择青菜,抖土掰根去杂叶,一大捆眨了个眼就干净了,一双手竟敌得常人五双手,让人眼花缭乱。两个老妪战战兢兢,似是很俱她。
“上次送来的酱豆味道差了些啊,没用后山的甜泉水渍豆对罢。”道姑并无责备,却语速极流利,吐字如快刀,听着让人心中一瑟。
两个老妪腿肚子打颤,一个道:“因着近来连阴雨,去不得后山取水,怕发好的豆长了毛,只好先用了无根雨水,下次绝不会了,咱们已取了泉水腌泡好了,只等后日出缸,保管立刻给您送来。”
道姑轻嗯一声,道:“快些送来便是,我师姐是京州人,爱就咸的下饭,她一直病着,只有这个还能让她吃下一大碗粥。”
“是了。”
正说着忽闻歌儿响,清脆欢快的音韵叫人霎时想起那后山的一泓甜泉。“梦江南,梦江南,梦入江南烟水路”
两老妪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阡陌小道,一个背着竹篓的娇小身影娉婷而来,却是个道服少女。
梳着垂髻,发黑如墨,一蹦一跳碎步小跑着,步履轻盈似翩翩,行走间发丝随之飘曳,在两肩之间忽现忽没,长若流云飞瀑,日光煜煜下闪着晃目的亮色。
老妪感叹,世间竟有生的如此美的头发!
待近些了,两个老妪立刻忘了呼吸,其中一个认识这孩子,也知她的美丽,却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惊叹,造物巧夺天工,竟地造化出这样俊的美人儿!
只见少女两颊浮着浅笑嫣然,整个人活似画中走出来的,鹅蛋脸,两弯柔柔的眉毛,恰恰浓淡相宜,浅颦长蛾,天然无需裁描,双眸零露漙兮,清扬婉兮,顾盼之间洒脱着光风霁月,神态娇憨,眼睫忽而一闪,恍若胧了一层淡淡的霭,脸蛋被阳光晒得粉彤彤,肌肤是天生晒不黑的那种,会透光一般,可以看见里头娇嫩欲滴的脂,更令人惊艳的是那樱桃小嘴,小的直如孩童,唇儿薄薄,弧度俏美玲珑,唇畔笑意甜甜,洋溢着一抹未语人先羞的腼腆。
让人心尖上生出喜爱来。发间只绕了米珠发绳和一朵粉色野花。
“师姑!”终于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吐息如兰,脱下竹篓,腰身纤巧,骨韵柔桡,高兴地道:“采了口蘑、平菇、滑子菇,还有地衣,杏儿菜”
道姑见她发梢微湿,不由嗔怪:“茜儿,你又下寒潭捕鱼了!告诉你多少次,那里有娃娃鱼,咬住人便不松口,仔细被咬断了手脚。”
寒潭是山涧甜泉分支的一个溶洞,洞口朝上,只有四寸大,下面终年黑暗无光却是别有洞天,流着一脉潺潺,水寒冽冽,鱼儿密密,少女骨纤肢软,很轻松就可以滑溜下去,只因她爱极了那冷水鱼的鲜嫩。
少女咧唇一笑,露出几个玉白瓠子牙,讪讪道:“娃娃鱼没我凫水快,我摸了好多鮈鱼,有胡萝卜那么大,中午我们红烧一些,再炖些汤,煮鱼汤面线,还有几条洞鲅,给师傅补身。”声如银铃,极是悦耳。
两个老妪胸口一闷这才想起呼吸。
妙真道属玄真派,崇尚隐逸,超然世外,向来为道家一脉隐宗,当世修行者寥寥。除道派四大忌,其它是可以茹荤的。
道姑开始拾掇竹篓里的菌子,少女挽起衣袖,老妪们又呼吸一滞,怔怔地瞧着那两截玉藕般的小臂,那皮肤底子冰洗雪浣了一般,闪着莹白通透,那手也是葇荑小巧,圆润水灵,根根若葱苗小段,指甲粉透红润,光滑如新出蚌壳的珠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