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学点本事,绿阶可不能全指望着霍侯爷的那点米下锅,黄花菜都会等凉的。
栾大人远远看到一抹秋香色的绿衣黄裳慢慢走而来,头痛不已地将手扶在额上:&ldo;十万个为什么&rdo;又来了……
罗昭大人看出了栾大人的烦恼:&ldo;栾大人,一个小女子罢了,随便糊弄糊弄就可以了。&rdo;
栾大人望着他无力地哼了一声:糊弄?你前几日去平谷县处理公务去了,你也跟那个小女子接触接触,你来糊弄去!
绿阶已经在门口敲打门棂了:&ldo;请问,栾先生在吗?&rdo;
罗昭大人冲外道:&ldo;栾大人家中有事,正要出去。&rdo;
绿阶笑吟吟看着罗昭:&ldo;我想是罗大人误会栾大人了吧?这阵子栾大人总有事出去。再这么频繁出府的话,霍侯爷可要仔细查查了,我们冠军侯府是容不得多生事端的。&rdo;
栾殷望着罗昭:你就不要多事了,这丫头在这府中狐假虎威地将那些家奴治得服服帖帖。霍侯爷就是那不动声色的老虎,这丫头就是那巧言令色的狐狸。
只不过,先前她仅为普通奴婢,势力范围不过局限在内府,栾大人自然连搭理她的胃口都没有,几乎可以不将她当人看。
如今她手握&ldo;准霍夫人&rdo;的鸡毛虎符,还是少惹为妙。
罗昭笑一下:躲不过,你就玩忽悠啊,我来陪你玩双簧,看把她晕迷糊。
绿阶走到栾大人面前,虽然身子不便,还是按照师徒之礼行了半个礼,栾大人忙不迭侧身避席,命人将她扶住。绿阶在他身旁下手处找到位置坐下,问:&ldo;栾先生,奴婢有几个问题要请教。&rdo;
&ldo;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拘泥于礼节。&rdo;栾殷虚情假意道。
&ldo;圣人说,不学礼,无以立。先生文才好,绿阶仰慕先生的学识见闻,是诚意请教的。&rdo;绿阶的嘴抹得比蜜还甜。
罗昭听得眉头乱跳:这年头,连个家奴都&ldo;圣人说&rdo;了起来。
身为长安城贵族男子,他看不起绿阶这等身份低贱的女子久矣,要他一时半会儿改过来,还颇为不易。
这边绿阶问:&ldo;栾大人,&lso;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己,不亦远乎?&rso;这一句奴婢读不通。&rdo;
栾大人想,以你那点水平,读不通的多得去了,沉下性子给她解释:&ldo;这句话乃是说有学问的人应心胸宽广,意志坚强。于天地间推广仁道,任务重大而路途遥远……&rdo;
绿阶听他解释完毕,感慨道:&ldo;其实,奴婢觉得学习学问也应当如此,任重而道远。&rdo;
以前昏蒙无知也就不觉得书有多好,只偷偷从侯爷的书房里拿几卷认几个常用字罢了,现在只觉得读书如焚香,读而闻其香。纵然是掩卷不读的时候,仍可感到那书香如能沁人肺腑。
而且,书中的文字也给她带来全新的处世观点,人生道理,仿佛为她单薄的人生开启了一扇通透明澈的窗户,使她得以眺望自己卑微生命所不得瞻视的境界。
不过,每思于此,她都会有些黯然:还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该出生了,照如今的情形,霍侯爷似乎顶多将她纳为妾室,到时候,似栾大人这等饱学之士就未必会跟她如此破题说文了。
想到这扇窗户一个多月后即将关闭,她也无可奈何,便将手中的竹简抽出来,交给栾大人:&ldo;栾大人,奴婢上一回的那些问题栾大人可都帮奴婢写完了?&rdo;
栾殷从身后抽出三卷竹简:&ldo;我已经写得尽量简白了,你拿去自己看吧。&rdo;
罗昭探手将绿阶的新竹简拿过来,顺手打开,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句子,有些连断句都断得不对。
他哑然而笑,方才绿阶一本正经问《孟子》,总以为她是从《诗》《书》《礼》《易》《春秋》系统入手,谁知道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就她这般学能学出点什么名堂来?
再看看里面的句子,他简直要喷出来了。
从《南越注经》到《大荒西经卷》,从讲阴阳的《易经》到说五行的《洪范》,真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他在心里连连摇头,栾殷这厮忽悠人的本领实在远在他之上,这等残章断句地胡塞海添,那丫头学着学着也就自然没了兴趣。
岂料,栾殷头痛的正是这件事情。
他已经对绿阶极尽搪塞之能事了,谁知道绿阶遇挫愈勇,生吞活咽而不厌其烦。其学文明理的意志力,坚毅得足以与霍去病对于军事的执著力有上一拼。
罗昭决定考考这个女学生:&ldo;绿阶姑娘,你看这一句你估摸一下该是什么意思?&rdo;
绿阶一看,自己用墨笔写着:&ldo;合而为一,平川如城。散而为八,逐地之形。混混沌沌,如环无穷。纷纷纭纭,莫知所终。&rdo;这是侯爷教她写字的时候随手写出来的文字,她记下了,想着自己不懂,于是摘录下来问问栾大人。
&ldo;奴婢不知。&rdo;她摇头。
罗昭说:&ldo;读书在于悟性,写文在于能够破题。破而后立,你连破题都不敢,还学什么?&rdo;
绿阶被他一激将,只得想了想道:&ldo;奴婢自己也看了许久,总觉得会不会是个谜语?&rdo;
栾大人正饮茶,几乎喷将出来,忙用袖子掩了:&ldo;姑娘说说什么谜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