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康绛雪本来是想说话的,可却莫名有种犯错面对家长的感觉,面对平无奇担心气恼的眼神,怼天怼地的小皇帝硬是没敢说话。
平无奇手脚利落地给小皇帝裹上了一层舒适的白色大氅,弄了一双软软的新鞋,又从怀里掏出了小皇帝最喜欢的酥饼,并耗时三分钟给小皇帝把了个脉,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幸好——”
这一口气叹完,平无奇转头对盛灵玉道:“盛公子大恩,奴才记在心中,等陛下回宫,一定重谢。”
盛灵玉淡淡道:“为臣者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两边突然安静下来,一阵寂静来得特别不合时宜,平无奇出声道:“盛公子……借一步说话。”
平无奇的表情并不明朗,寻到小皇帝的喜悦散去之后,现在剩下的竟是一种十分肃穆的沉重。康绛雪隐隐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心里咯噔咯噔的,平白升起一股令人胸闷的心慌。
平无奇和盛灵玉向外走了几步,两人说了些什么,从康绛雪的角度无法看到盛灵玉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平无奇的口型。
平无奇像是说:殁了。
殁了……
什么殁了?
康绛雪心里一瞬间就有了答案,可情感上却不想相信不想接受。等平无奇回来,他惊惶地拽住平无奇的手腕,颤巍巍问道:“盛辉——”不等说完,平无奇闭上眼,用沉重的神色说明了答案。
死了……
盛灵玉的祖父死了。
康绛雪的声音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平无奇道:“一个多时辰之前。”
那便是康绛雪和盛灵玉一起待在矮洞里的时候,那时他那么安心,他甚至还在和盛灵玉抱怨撒娇,盛灵玉的祖父却在同一个时刻没有孙子陪侍在床边,孤身一人撒手人寰。
就是这样巧,就是偏偏因为他,盛灵玉错过了见祖父最后一面。
之前的安心在这一刹那变成了千倍万倍的愧疚感,康绛雪难受得喘不上气来,他不敢去看盛灵玉,更不敢想象盛灵玉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抵着平无奇的肩膀,双腿忽然像是站不住一般跪了下去。
平无奇吓了一跳,急忙撑着他把他送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康绛雪在马车中痴怔许久,直等车驾行进的声音和马蹄声都响起来,才颤抖着手腕,拉起了窗口的帘子。
此时正在回程之中,盛灵玉骑着的白马和他的距离很近,康绛雪看出去时,盛灵玉正在马上身躯挺直目视前方,太阳完全升起,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融在了其中。
康绛雪觉得自己看不清盛灵玉的脸,望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在哭吗?”
盛灵玉回道:“没有,陛下。”
康绛雪没有动,盛灵玉就继续目视前方,不知过了多久,盛灵玉忽地道:“请陛下先不要看微臣。”
康绛雪于是放下车帘,车帘落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有一滴泪水自盛灵玉的下颌滑落,掉在了那人的衣襟上。
马车驶入皇城,路过盛府时停了一刻。
盛家门户大开,前行的石路两侧都是飘扬的白幡,盛灵玉一身白衣穿行在中央,背影格外地孤寂。
康绛雪看到盛灵玉尚未行到灵堂就跪了下来,身着白色丧服的盛慧妍哭声哀恸,声声质问:“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能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祖父一直在等你——”
盛灵玉在那质问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叩头,磕得肩膀颤抖,最后趴下去好半天都没动。
康绛雪痛得无法再看,他催促道:“快走。”
平无奇看小皇帝面色晦暗,车子离去后轻声劝道:“陛下,盛家主母不知道盛灵玉临时离去是为了陛下,若她知道,必然不会这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康绛雪何曾在乎这些,本来就是他的错,忍耐了这一路,他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怕盛灵玉听到,他之前连哭都不敢。小皇帝趴在平无奇膝盖上,不停道:“平平,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被人掳走……”
平无奇不停地劝:“盛大人的病情陛下早就清楚,注定撑不过这个月,只是赶在今日,命数如此,与陛下何干?”
康绛雪还是哭,哭到后面,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
平无奇看不得小皇帝受一点罪,赶紧给他弄了一条浸着药水的帕子敷在眼睛上,康绛雪的眼泪这才止住,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平无奇安慰道:“回了正阳殿就好了,海棠和小玉都在等着陛下。陛下不要伤神,这一遭牵连甚广,受了许多罪,陛下好生休息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康绛雪只是听着,无力回答。马车行到宫门口,队伍忽然没理由地停住,平无奇正要询问,忽然车帘被人掀开,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有人道:“阿荧!你去西郊大营找我了?!”
来人正是陆小侯爷陆巧,难怪连禁军都没有拦住,平无奇心下有数,便自行给陆巧让出了座位。陆小侯爷一屁股坐下,完全没有察觉出正在敷眼睛的小皇帝有什么异样,满腔兴奋道:“你来为什么不提前派人告知我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去参加那什么破任务了!和一群身份低微的兵鲁子待在一起,又烦心又累!还害得我见不到你!”
陆巧似是刚从西郊大营里出来,衣服穿的还是西郊大营里方便习武动手的短褂。他刚好在宫门口碰上了小皇帝,对于小皇帝被绑方才得救的事情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