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眼睛和头发都是乌黑乌黑的,肤色偏白,整个人很分明。只是那双眼失了灵气,有些可惜。
宋景然想到小时候学的一个词,&ldo;画龙点睛&rdo;。
如果这个人看得见,或许有朝一日能成为像言少君那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青年,总能联想到传说中的言少君,那个当临百鬼,面不改色的袭且宫之主。
他好奇道:&ldo;学过一点是多少?&rdo;
&ldo;皮毛。&rdo;
言昭含将洗净的茶碗放进另一个木盆里,温声道:&ldo;我仰慕你师尊多年,我想知道他长什么样。&rdo;
宋景然摸着下巴,想了想,道:&ldo;他吧,有着八字须,眼睛凹陷,经常铁青着一张脸,不太好说话。他对弟子要求很严格,动不动就罚抄罚跪罚禁闭,一天到晚都把规则律令放在嘴边。&rdo;
他嘴角含了笑:&ldo;是吗。&rdo;
&ldo;……虽然如此,但他很厉害啊,十几岁就在永夜城的东谭河降伏野灵,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我希望……&rdo;宋景然盯着盆子里的水漩涡和泡沫,伸手戳破,&ldo;我希望我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人物,能除暴安良,受人敬仰。&rdo;
言昭含擦好茶碗,有点漫不经心地说:&ldo;会的。&rdo;
宋景然觉得,一个早已毁了前程的瞎了的修道者,跟他说会实现的,这实在是有些可笑。他丧失了所有的兴致,一个人沿路回去。
太阳毒辣,他背后是万丈炙热的光芒,他低头踢着小石子,踢了几条街,非常泄气。
他如果连一个只学过点皮毛的瞎子都比不上,究竟要如何济世平天下。这都是梦话。
……
拂莲的夏天日头很盛。躲在布帐子下,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灼烫。
往来茶摊的人很少,言昭含得了空,听着聒噪的蝉鸣声,伏在一张空桌上小憩。大碗茶的清香袅袅。婆婆舀着水,跟客人絮絮说话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轻下去,然后飘散。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阳光收敛后骤降的清冷。
时候不早,言昭含扶着桌子站起来,帮着收拾了东西。他和婆婆打过声招呼,就要回家去。婆婆塞了他一筐自家种的丝瓜。
他临走时,婆婆还声声嘱咐走得小心。
其实他已独自行走了半年,早已熟悉了路径。
晚间,一路上闻到的是街坊邻居家的飘来饭菜香。小孩子在院子门口追逐打闹,娘亲追着给他们喂饭。
蓬头垢面的疯子拖着一袋破烂,声调激昂,一直骂着:&ldo;我打你个狗血喷头不是娘养的……&rdo;说着便开始胡乱地唱。
小孩在门口看着,咯咯地笑:&ldo;阿娘,那个疯子……&rdo;
言昭含听着那歌声慢慢地同炊烟晚霞一起消散,心里一直回荡着那句&ldo;那个疯子&rdo;。
这日他发觉家中一扇门已经被打开,心下一沉,想来是东街横行的恶霸又来光顾了。
刚进小院就听见翻箱倒柜的动静,他静静伫立了很久。那人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值钱的玉坠子,骂咧咧地从里头冲出来,看着言昭含站在那里,涎出个笑来。
&ldo;瞎子,我欠了笔赌债,人催着要还,这坠子先借了我,改日还你。&rdo;
言昭含没说什么。那人也没想等这个瞎子的回应,说罢就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言昭含能想象到里头是怎样的光景。他进了屋子后就摸索着将椅子架子扶起。捡一些物什时没注意,被碎瓷片扎到了手指。指尖似乎是冒了血。他只得再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