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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慢条斯理地处理完最后一缕发丝，他才对脸色阴沉欲雨的雷海城轻描淡写道：&ldo;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我的头发白了。&rdo;

到这时候还想隐瞒？雷海城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的青筋在跳。&ldo;我要知道原因。&rdo;

对他满面不容违抗的执着审视了半晌，公子雪知道搪塞不过去，转过头，去看屋外无边黑夜。

&ldo;原九重射我那四针，毒性比我估算得要厉害。逼毒耗了我太多真力。这头发，攻打梵夏前就已白了。&rdo;

他淡淡道来，波澜不兴，听不出任何悲喜。雷海城心头愧疚到了极点，涩然道：&ldo;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上当中了他的暗算‐‐&rdo;

公子雪冷冷截断他的自责：&ldo;纵使没有你，原九重若定了天下，迟早也会对我下手。&rdo;他捻着垂在胸前的几条发丝，平静无波地道：&ldo;你不必歉疚。我救你，也不是为了要你觉得亏欠我什么。&rdo;

雷海城深深地呼口出长气，明白说再多感激的话不过是对眼前之人的亵渎。但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走到公子雪背后，用力一拍他双肩将他扳转身。直视公子雪眼眸，正色道：&ldo;这辈子我没办法爱上你，可你这个好兄弟，我认定了。&rdo;

终于把积压在胸口数月的话说了出来，他周身都轻松了不少。

公子雪沉默了好一阵，终是展颜一笑：&ldo;谢了。&rdo;

捅破了这层隔阂，雷海城也真正露出笑容。忽然想起此行目的，忙从衣兜里掏出图纸。

&ldo;你愿意将这些传给西岐大军？&rdo;公子雪翻着图纸，他天资过人，略微一扫就知道其中精妙，不由动容。&ldo;雷海城，我立过誓言，绝不利用你‐‐&rdo;

&ldo;这是我自愿给你的，算不上是你违背誓言。&rdo;雷海城来之前，已经想到古人对毒誓之类的东西有时瞧得比性命还重，怕公子雪拒绝，早想好了应对的言辞。

公子雪头一点，不再推辞。

雷海城挑亮了蜡烛，为他讲解图纸上各处细节。边讲边见公子雪身躯时不时微颤，联想到之前公子雪忽冷忽热的肌肤，问起缘故，公子雪轻飘飘道：&ldo;还有些余毒未清，需要时日化解罢了。白天无碍，就是夜间偶尔会发作。&rdo;

雷海城放下了心，与公子雪继续研讨图纸，待交代清楚各个要点，才发现窗纸发白，已是黎明。当即辞别，让公子雪可以准备早朝事宜。

他回到藏书阁顶楼，忙了通宵略觉困倦，兼之腹部的淤伤又开始隐痛，吃了几块糕点后倒头便睡。

这次梦里，却梦到了公子雪，披散着满头白发，手捧梦仙藤朝他走来。他刚接过梦仙藤，冷玄陡然出现。

他惊喜地去拉冷玄左手，竟被甩开。冷玄阴冷地看着他，重重打了他一记钩拳。&ldo;贱人，为什么要去帮西岐大军改进装备？你想坏我大事吗？&rdo;

是梦蛰！他在心里拼命呐喊，告诉自己那只是梦蛰作祟，可冷玄毫无温度的目光还是让他的心像被什么利器狠狠刮过。急着想分辩，冷玄猛地抽出剑，向他心窝刺落，俊朗的脸也扭曲起来。&ldo;我不准任何人妨碍我‐‐&rdo;

雷海城大叫一声，从梦魇里挣扎醒来。听到边上孙七和谢十三焦急地围上来问长问短，他疲惫地挥手，让两人不用操心。

背后的衣衫，已完全被冷汗浸湿……他默然摸着衣服下深浅凹凸的新添伤痕，那都是他用铁刺扎的。

忍受了几个月的非人煎熬，毒性却似乎没有减退的迹象。这一生，他真的无法摆脱噩梦的纠缠吗？

一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让他几乎想砸光手头能抓到的东西发泄心中抑郁。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放弃了这个消极的念头。

前世死也死过了，没什么好怕的。毒还是继续要戒，大不了最后变成个疯子。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好好回报符青凤。

怀着满腔怨气，他不理孙谢两人惊愕目光，几天中设计了数款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交给公子雪，让西岐军队带上东征，对付风陵大军。

公子雪看了图纸，却不无惋惜。&ldo;武器是好，不过大军再过半月就要起程，就算即刻开炉冶炼，恐怕也造不了许多。&rdo;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图纸交给军司日夜赶工。

迷彩服等军用装备也在源源不断生产出来，发放到各军营中。

西岐出征风陵，已成定局。

卫臻、湛鸿等反战的将领眼看无力回天，也只得抖擞精神，练兵备战。见到雷海城为西岐大军设计的军备，众将领欣喜之余都觉意外。卫臻数次下朝后在宫中撞见雷海城，他倒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向雷海城为那晚言重告了罪。湛鸿却始终对雷海城怀恨在心，竟在朝堂上置疑雷海城居心叵测。

雷海城一日去公子雪的竹舍品茗，听说此事后，苦笑置之。

公子雪静静道：&ldo;你若觉得烦恼，我明天就治他个罪，卸了他的兵权，省得听他在耳边呱噪。&rdo;

&ldo;治罪不必，叫他解甲归田，回家颐养天年倒不错。&rdo;湛飞阳若在世，势必不乐意见父亲冲锋陷阵。

公子雪却摇头微笑：&ldo;西岐的将士从没有临阵怯场的。你要他回家养老，比治他的罪更侮辱。&rdo;

雷海城肃然，打消了此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原则。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湛鸿面前，替湛飞阳略尽一分人子心意，那么至少，他可以尊重湛鸿的抉择。

秋风狂瑟，吹低了西岐遍野长糙。大雁成群结队匆匆南下，仿佛也嗅到了弥漫西岐上空的凛冽杀气，急着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