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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第三首是咏桂的《鹧鸪天》：&ldo;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rdo;如果说在上面两首咏物词中，尚含有作者以花容月貌自况之意的话，那么这首《鹧鸪天》则是以桂的色淡香浓，来比喻人的内在美更为可贵。别看桂花不以貌惊人，但它的清高和甜香，足以使它成为&ldo;花中第一流&rdo;。这层意思溢于言表，不难发现。不易读出的是这样一种深层寓意，即词人自知其出身并不显赫，比起朝廷中的诸多名公大臣，她一直认为其父祖的地位是低下的，就象是自然界的岩桂，虽然其名位不能与御园中&ldo;浅碧轻红色&rdo;的牡丹、芍药相比，但它的清高脱俗、宜人香气，以及它作为中秋佳节的应时之花，又足以使它成为中秋之冠，惹来失期之梅和晚开之菊的种种妒嫉。需要略加解释的是，在这里词人并不是要贬低她一2杜甫《江畔独乐寻花七绝句》：&ldo;嫩蕊商量细细开&rdo;。

3李清照《点绛唇》词有&ldo;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rdo;句。

4李清照《武陵春》词有&ldo;风住尘香花已尽&rdo;之句。

向喜爱的梅、菊，也不是说她家的门第仍然那么低下，而是想通过对以香取胜的桂花的褒赞，而将自身的&ldo;内美&rdo;昭著于世。对于最后两句曾有论者解释为借咏花发泄自己才能被埋没的不平。这未免求之过深。首先她的才能并未被埋没，相反已名满京城;其次，对于当时的一个少女来说，不大可能具有经世致用之想，何况正在优雅地体察桂花的她，心中会有什么不平呢?实际情况倒可能是，鉴于境况的顺心随意，此时的李清照，在创作上颇有点初生之犊不惧虎的意味，其所谓&ldo;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rdo;，是清照自信地认为屈原的审美情趣不如她，竟然没有把桂写进注重内美的《离骚》。总之，此词从头到尾表达的是作者得意自负的情绪，尚谈不上对&ldo;社会&rdo;有何不平。

（三）

以簪花、并蒂相娱的伉俪词这类作品在现存《漱玉词》中为数不多，人们的看法也很不一样，兹以《减字木兰花》和《瑞鹧鸪》为例，前者云：&ldo;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善，徒要教郎比并看。&rdo;此首汲古阁未刻本《漱玉词》收之，《花草粹编》卷二亦作清照词。而赵万里辑《漱玉词》云：&ldo;词意浅显，亦不似他作。&rdo;这一看法虽有道理，但却不宜据之判此词为伪作。因为《漱玉词》中确有一些浅俗轻巧之作，王的讥其&ldo;无所羞畏&rdo;，倒可从反面印证此类词的真实性。至于&ldo;不似他作&rdo;则更是事实，《漱玉词》中凡有涉伉俪之情者，多系悲苦之言，而此首纯系欢愉之辞，&ldo;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rdo;1，信然。至于对此词的所谓&ldo;间巷&rdo;、&ldo;市井&rdo;意味，今天却不必为此对其有所非议，&ldo;女为悦己者容&rdo;，主人公为了取悦于新郎，故意让他看看是带露的红花好看，还是新娘的如花容颜更美。

作为&ldo;闺房之事&rdo;，新娘这样做并不过分，更无低俗之嫌。时至今日更不应以道学者的面孔，将此类词摒除于《漱玉词》之外。因为这类词比&ldo;正统&rdo;

的&ldo;易安体&rdo;，更能体现作为思想家的李清照对于旧礼教和旧道学的冲撞，而这种冲撞本身就体现了一种新进的思想意识，也是传主的&ldo;压倒须盾&rdo;之处。

《花草粹编》卷六以《瑞鹧鸪&iddot;双银杏》为清照词，词云：&ldo;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大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rdo;关于此首有两个疑点，其一，它是不是词：&ldo;按虞、真二部，诗余绝少通叶。极似七言绝句，与《瑞鹧鸪》词体不合。&rdo;1这确是一个值得进一步交代的问题。《瑞鹧鸪》作为词牌，又名《舞拍》、《舞春风》、《鹧鸪词》等，它本来是七言律诗，因唐人谱为歌词，遂成词调。到了宋代的晏殊和柳永，此调又分别衍变为六十四字和八十八字。李清照这首五十六字体，虽在字数方面保留着七言律诗的特点，但它仍然应该是一首词。因为在李清照前后的杜安世和侯寘等人的同调五十六字体，也都是词而未被算作诗。这是关于此词的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即词的下片第三句有&ldo;居士&rdo;二字。如果把这首《瑞鹧鸪》

1翰愈《荆溪唱和诗序》。

1赵万里辑《漱玉词》。

系于传主新婚不久所作，与本书第二章开头所指出的，李清照在二十四、五岁屏居青州时始用&ldo;易安居士&rdo;之号的说法是否有矛盾?答案应该是没有矛盾。因为&ldo;易安居士&rdo;，只有屏居后才能引以为号，而&ldo;居士&rdo;可泛指自命清高者。无疑，宴尔新婚时的李清照最为清高自许，十八、九岁自称&ldo;居士&rdo;，亦不无合情理之由。

在解除了上述二疑点之后，对于&ldo;居士孽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rdo;，亦须略加铨释。此二句系整首词的结穴之处，意谓将并蒂而生的双银杏孽开一看，它就象莲子生有惹蕊一样，其&ldo;心&rdo;中也有意（慧）;&ldo;两家新&rdo;谐寓&ldo;两颗心&rdo;之意，连接上文就是说，主人公和她丈夫之间，犹如当年唐明皇之于杨贵妃，彼此心心相印，爱怜有意。这不仅表现了词人夫妇相得之欢，还体现出传主对李、杨关系的看法不圃于成见，岂非说明她关于历史和爱情的观念，比历代的许多&ldo;须眉&rdo;更加公正可取?

三、传写心曲的身世词在古典诗词中，&ldo;心曲&rdo;有两种含义，比如《诗经&iddot;小戎》：&ldo;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rdo;和张协《杂诗》其一：&ldo;感物多所怀，沉优结心曲&rdo;，均指内心深处;而温庭筠《归国遥》词：&ldo;谢娘无限心曲，晓屏山断续&rdo;，则指心中委曲之事或难以吐露的情怀，也就是内心隐秘。李清照的身世词所传写的主要是后者，所用手段主要是通过咏物和使事用典，曲折地表达其受党争株连和被丈夫疏远，从而&ldo;无嗣&rdo;的&ldo;心曲&rdo;。

（一）

咏梅词中所寄寓的身世遭际自从宋初林逋（字君复，谥号&ldo;和靖先生&rdo;）写梅的名句&ldo;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rdo;问世后，北宋的骚人墨客多有嗜梅如癖者，写梅的诗词可谓汗牛充栋。南宋初年蜀人黄大舆，仅咏梅之词就编集了一部十卷之巨的《梅苑》，其内容多以&ldo;格高&rdo;、&ldo;韵胜&rdo;状写梅的姿态和香味。李清照之所以较多地写作咏梅词，一方面与上述文学背景不无关系，另一方面她又在这一基础上有所出新，使原来自命清高和孤芳自赏的&ldo;梅格&rdo;、&ldo;梅韵&rdo;，贴近了现实人生，丰富了其文化涵容。

李清照咏梅词的代表作主要是这洋几首，《渔家做》（雪里已知春信至）、《小重山》（春到长门春草青）、《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满庭芳》（小阁藏春）、《诉衷情》（夜来沉醉卸妆迟）、《情平乐》（年年雪里）、《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等七、八首，依其内涵，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类：一类，指写于词人出嫁前夕的咏蜡梅的《渔家傲》1。写此词时，作者正当豆寇年华，其父官礼部员外郎，她的家庭环境相当优裕，好花美酒任其享用，从词中&ldo;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工人浴出新妆洗&rdo;，&ldo;共赏金尊沉绿蚁（指酒）。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rdo;等句看，词人当时的身价地位无比优越，其自矜自得之意，溢于言表，以梅自况之意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