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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恩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

阮东廷还冷着脸站在那，秋霜已经像个好心的和事佬，半拉半推着恩静出房间：&ldo;好啦，别再惹阿东生气，你也知道他那性子……&rdo;直到走出了房间一大段，快到电梯了，她才笑吟吟地松开手：&ldo;看到了吧?不管怎么样，阿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rdo;

那张娇艳浓烈的脸，笑得多么无邪。

恩静脸上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何秋霜，若不是事情荒唐，她简直要佩服这女子的演技：&ldo;为什么?&rdo;

这一些年来，&ldo;阮太太&rdo;的位置即使被她坐着，可她、她、他皆知，这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他爱的是何秋霜，一直藏在心里的人也是何秋霜，地位如此稳定了，这女子到底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个毫不重要的角色下马威?

&ldo;为什么?你想知道吗?&rdo;何秋霜的声音低了下来，瞬时间，对话从粤语转成了只有彼此熟悉的闽南语：&ldo;从那天你不识相地到酒店给阿东送汤起，我就觉得，很有必要帮你重新认识自己的位置。&rdo;她轻轻一笑，口吻几乎是温和的，越发地靠近她：&ldo;歌女陈恩静，因为被阮东廷和何秋霜看中，带回香港做掩护，当了&lso;阮太太&rso;，穿了名牌，学了粤语，可是，她依旧是个歌女!&rdo;

十个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里，恩静眼眶里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看清楚了，才发现那不是泪，是怒气。

她这个人，二十几年来都是颗软柿子，温温柔柔地，任人拿捏操纵了一生。十几岁时被父母安排到渡轮上唱南音，二十几岁时被阮东廷看中，来当了个名存实亡的阮太太。

以至于何秋霜所说的这些话，她无法反驳‐‐她竟无法反驳一句!

恩静转过身，大步大步地走向电梯。

却又被何秋霜拉住：&ldo;你以为这就够了吗?&rdo;

&ldo;放开我!&rdo;

&ldo;很快就能放开你。&rdo;秋霜的表情冷森森。说完这一句，突然，她抓住恩静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掴来‐‐是的，拉着恩静的手，掴到她自己的脸上!

她竟拉着恩静的手，掌掴她自己!

看上去是多么滑稽可笑的场面，可阴谋的味道却也迅速窜入恩静的眼耳口鼻‐‐很快，她就听到何秋霜一边将自己的脸掴到通红一边叫：&ldo;啊‐‐你这个女人!阿东、阿东你快出来!&rdo;

等阮东廷赶出来，秋霜早已放开了恩静的手：&ldo;快看看你的好太太，你看看!我不过是劝了她两句，她竟然动手打我!&rdo;晶莹的泪珠簌簌下落，点缀着她美丽的面孔。

恩静一开始还是错愕的，可是只一瞬间，那阴谋瞬时间明朗了‐‐蓦地，她笑了。

那厢何秋霜还在声色俱厉地表演着：&ldo;你这个女人，我告诉你，你哥那边一分钱都别拿到……&rdo;

嘲讽在恩静脸上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已经不想再看这个演技绝伦的疯子，她只看向阮东廷：&ldo;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自己掌掴自己……&rdo;

&ldo;你以为她是傻子吗?还是以为我才是傻子?&rdo;阮东廷脸上已结上一层厚厚的霜。

不必查也不必问，他已经信了她。

是谁说过的呢?爱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啊‐‐呵，说得真好，她不是傻子，他也不是傻子，她陈恩静才是傻子!傻得自投罗网来供这对相互信任的爱侣消遣娱乐，傻得竟还想在她何秋霜面前，向他阮东廷索要公平!

已经无须再多说什么，恩静转过身，静静按下电梯的按钮。

显示键上的红色数字跳动变换着，1，2，3……她在遥远的38楼，电梯迟钝而缓慢，终于升到37时，她转过脸来，平静地看向何秋霜：&ldo;你好像忘了，酒店里每一层都有监控。&rdo;

何秋霜原本得意的脸一白。

恩静已走进了电梯。

十二月的风从车窗外冷冷地灌进。很显然，他并没有去查监控，大抵是觉得没必要，于是至此，表情仍冷冽如同这十二月里的风。

&ldo;阮先生，你先回去吧。&rdo;这是她的声音。

他沉默。

&ldo;妈咪等久了，估计要生气了。&rdo;她推开车门，纤细的娇小的背，着黑色晚礼服与配套的精致首饰，融入夜的灯火阑珊里。

阿忠在身后唤：&ldo;太太!太太!&rdo;见她不回应，又探头入车内：&ldo;先生，太太她……&rdo;

&ldo;开车。&rdo;平缓没有起伏的声音，这是他的回应。

香港的夜璀璨得就像是永远也不必有天明。明明地处亚热带，可被灯光点亮的这座城，到了十二月还是冷。恩静脚踩着三寸高跟鞋，极细长的跟在路上颤巍巍地叩出声响，一下，两下……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终于，终于在路过的公园小石椅上，腿一软，瘫了下去。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ldo;歌女陈恩静，因为被阮东廷和何秋霜看中，带回香港做掩护，当了&lso;阮太太&rso;，穿了名牌，学了粤语，可是，她依旧是个歌女。&rdo;这一个难堪的中午，何秋霜如此一字一句。

而她无法反驳。

自那天在厦门的海边，他说&ldo;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rdo;，而她回&ldo;阮先生，我答应你&rdo;，此后年岁漫漫，她守着一个婚姻的空壳，人生再坏，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