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用餐时分,童弃天出现雷海城面前,却没有照常带来食物。反而全身披挂,胸口护心镜上刻着枚吊睛白额的虎头,神态凶猛,衬着他浓利眉眼,杀气凛冽。
两个兵士在童弃天示意下将雷海城双脚从椅子上解开,押他站起身。
雷海城用尽意志挺直脊梁,耳边隐约听到外面脚步纷沓奔走,似有千人之众,却不显凌乱。未几,一个统领装束的精壮男子大步走进,朝童弃天行了个军礼,朗声道:&ldo;末将已召齐七分营两千精兵,向大人复命。&rdo;
&ldo;二更后,天靖大军会趁夜偷袭我军。央回,由你率兵迎战。&rdo;
央回一震,刚想细问消息翔实,童弃天一摆手,下了个叫他目瞪口呆的命令。&ldo;此战许败不许胜,务必将天靖大军引入城内。切记别露了破绽让对方看出是诱敌之计。宁可折尽两千精兵,也要跟对方血战到底才许败。&rdo;
军令如山不容违抗。央回心中纵使还有疑虑,也强自压下,肃容领命告退。
雷海城在旁听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握紧了指节。他不知道为什么天靖大军会突然夜袭坎离,但瞧童弃天成竹在胸地点兵部署请君入瓮,天靖的这次进攻根本就在西岐算计之内。
其中,只怕少不了符青凤和公子雪两人推波助澜,一步步将天靖诱入灭亡之路……
指尖不受控制地发冷,蓦地胸口一紧,被童弃天揪住了衣襟。
&ldo;定国王爷,你想不想与在下一起观战呢?&rdo;
无数火把熊熊燃烧,照红了坎离城。
浓烟翻滚,战马嘶鸣,掉满断刀折戟的地面分散着分不清是西岐还是天靖将士的碎肉残肢。殷红的血,飞溅上城墙、旗帜,凄厉而诡媚。
打头阵的西岐兵士个个杀红了眼,却抵挡不住天靖大军数万人马潮水般的攻势节节败退。当最后一个抗旗的兵士被削去了脑袋,天靖军中欢声雷动,铁骑踏着西岐的大旗冲进城中,与匆忙装备起来的西岐军队展开新一轮厮杀。
搏杀之惨烈,比云潼关一役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海城嗅着周围空气里弥漫飘荡的浓重血腥气息,瞅向身边‐‐
童弃天手扶刀柄,面带得色地观望着战局,似乎一切都已在他掌控中。
他们两人现在立足的,是搭建在守将府邸正门前的一座高台。
新伐的参天树木,儿臂粗的麻绳,让这座三丈多高的木台在强风中巍然不动。高台四角的铁鼎里烧着牛油巨烛,把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高台一圈围着厚重黑布,直垂地面。
雷海城想挥开拂到他眼帘的烟灰,却动不了。因为他周身上下都被绳索缠绕着捆在高台正中矗立的木柱上。
身后,锋利的刀尖隔衣顶在他后心。只消童弃天一声令下,兵士就会将雷海城刺个透明窟窿。
那风云十三骑之一此刻也侍立在童弃天身侧,似乎有点看不过童弃天招待雷海城的方式,他皱着眉头道:&ldo;弃天大人,雷公子要有什么闪失,你如何向我家主上交代?&rdo;
童弃天耸眉冷笑:&ldo;梁五,你休拿你家主上来压我!他又不是我西岐国君,轮不到他来对童某发号施令。&rdo;
他抢白梁五,目光却带着挑衅,居高临下投向踩着死伤西岐将士黑压压迫近高台的天靖大军。
跳耀的火光里,天靖将士们盔甲尽红,人人疲态毕露,难掩胜利的喜悦。只有前方阵列中一人素衣不染纤尘,双手拢袖,仿佛眼前的震天杀伐与他全然无关。但接触到童弃天的敌意注视,公子雪猛抬头,看清高台上的情形后,原本淡漠的眼神凝起寒霜。
雷海城的心神却都叫公子雪身边那人吸引了过去。马如雪、蹄似墨,战衣浴血。
一串血珠,正从闪亮的长枪枪尖滴落。
是冷玄。居然亲自领兵夜袭。
他眸光一掠,符青凤也在阵前,五花大绑,脖子上架着雪亮刀刃。
显然天靖大军是因为有4这重要人质在手,是以有恃无恐。
强烈的冲动打败了理智,雷海城几乎就想大声提醒冷玄,背后传来微微刺痛,他悚然惊醒,心脏一阵颤栗‐‐曾几何时,他竟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童弃天给了雷海城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瞥,抽刀横过雷海城咽喉。&ldo;冷陛下,你可认得此人?&rdo;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大军沉寂。看到心目中宛如战神般存在的定国王爷竟失陷西岐人手中,每个天靖将士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冷玄深深看了雷海城一眼。隔着火光,那一眼里暗藏的宽慰依然让雷海城瞬间失神。下一刻,更惊愕地听到冷玄低沉的声音划破寂静。
&ldo;童弃天,你有什么条件?&rdo;
似乎没料到天靖皇帝会这么慡快,童弃天原先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全没了用武之地,他愣了愣,哈哈笑道:&ldo;陛下快人快语,童某也不绕弯子,请陛下命令贵国将士丢下兵刃后退百步,然后还请陛下亲自带我皇御前行走符御使过来交换贵国王爷。&rdo;
御前行走?符青凤在西岐就是用这个身份做掩饰,幕后操纵着庙堂上的傀儡皇帝?雷海城忍不住对童弃天生出几丝怜悯‐‐又是一个跟湛飞阳一样被蒙在鼓里的人。
战场上抛下兵器无疑任人宰割。童弃天此言一出,天靖大军尽皆哗然,喝骂声四起,却被冷玄一个手势制止。
&ldo;童弃天,你手下兵士已死伤大半,便凭你身边几人根本无力回天。我就让你百步又何妨?&rdo;他缓缓道来,傲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