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的张波浪,还没有思考到那么深刻的程度。
他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将那儿细密的汗珠抹成一片泛着油光的水痕,在这些水痕中,还有着一些或黑或黄的痕迹;而张波浪衣袖上的那层灰痕中,也有了一些湿润的痕迹。
或许是头抬得太高,烈日炎炎,天空中白花花的一片,张波浪视网膜中的景象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他使劲眯了眯眼睛,让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一些。
做完这个动作,张波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迎向又一批走过来的行人。
……
还剩一层。
当阳光渐渐变弱;树木楼房的阴影渐渐变长;微风送来的气息中,渐渐有了些凉意时,塑料袋中还剩下浅浅的一层小本印刷品。
“您好,请看一下。”
送出又一本浅黄色封皮的印刷品后,张波浪以这几天来养成的习惯回过头,用目光追随着行人的脚步。
那本刚刚离开塑料袋的印刷品,果然又躺到了地上。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它浅黄色的封皮,黑白分明的内页,或是浅红色的封底,便开始哗哗作响,微微颤动。
张波浪被汗水浸透的衣衫也微微颤动着,正如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凉凉的,正如他心头的感觉。
这几年来,培训机构整个行业每况愈下,越来越难以招到学生。这种情况,有政策因素,有行业因素,有社会因素,有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这种情况,张波浪早就很清楚了,但他万万没有料到,今年,情况会严峻到这个程度。
进入招生旺季已经两周了。
这两周,到目前为止,“长安电脑学校”只招收到十七名学生,不到去年同一时期的五分之一。这个可怜巴巴的数字,让张波浪,让他所有的同事们,根本就感觉不到“旺季”的存在。
“长安”这种迷你型职业培训机构,平常的日子里,收入如果能够与开支持平,那么它就已经称得上是良好经营。
张波浪,以及张波浪的同事们,所有的指望、所有的利润,几乎都集中于夏季几个月的大量招生。
大量招生……
张波浪几乎忍不住又一次要叹息出声。
太离谱了,今年太离谱了。他的嘴中喃喃念叨着,两周才招到十七名学生,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那么三个月之后,大家只怕就得集体回家吃风。
前方又走过来两人,张波浪止住心头的思绪,迎了上去,道:“您好,请看一下。”
这一次,两位行人很配合地接过了宣传印刷品。他们一边低着头观看,一边走进附近的烟酒专卖店。
“长安电脑学校,学习一年,分配工作,月薪1400-2500……诶,这份工资好象还挺不错的……”
“狗屁,传单上的东西你也信?”说话者瞟了瞟张波浪所在的位置,回过头以一种稍低的声音继续道:“这种狗屁学校很烂的。我听人说了,他们收的学费又高,又教不了东西,推荐的都是上流水线的工作。”
“不会吧?”这三个字以逐渐攀升的语调说出,充分体现了发言者疑惑的心态。
“不会?”回答者的声音,同样也抬高了一些,里面还夹杂着怀疑对方智商的口吻:“会的很!你如果真想要1400的工资,还不如去找个中介,起码学费省下来了。”
“操……”这个字之后,又一张宣传资料被某只攥紧的右手,拧成了皱巴巴的纸团。
几米外,一直竖起耳朵的张波浪,脸上第无数次地感觉有些发热,他不愿再听下去,抬起脚,准备往前继续散发传单。
来不及了。
张波浪的动作太慢。于是,几天来,他非常讨厌的,听了非常多次的对话,又一次钻进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