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林冰玉雕铸就的长桌案置于上方,向后看去,是一副浮空的万里冰封雪景图,黑白为底,不见亮色。
接过青林法器的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他最先抬腿,却是最后进入殿内,动作缓慢,眼睛也半睁不闭,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等到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了,才像是想起什么,慢吞吞道“陛下,臣三日前似乎收到了百越辛氏器灵的求助,他说有妖族和人族邪修联手修炼邪术,屠戮了不少人族孕妇,是否需要派妖前去查看。”
这人一字一顿,说得旁边的人十分着急,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立即连珠炮似的一句句怼了回去“他说有妖族就有妖族啊?这几千上万年来人族修士栽赃我们妖族栽赃得还不够多吗?玄八你好歹也有玄武血脉,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当?那些人类还有修士还有修士的器灵,有一个赛一个,比百花山的鸡妖都鸡贼,说不定就是把你骗过去想要扒了你的壳做法器!”
玄八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手指,认真地反驳“天衍和天和都曾与我有恩,不会扒我的壳。”
“你活了几千年都活你壳子里去了。”齐观翻了个大白眼,转头看向空荡的桌案时却收敛了神色,恭敬道“陛下,臣以为有诈,即使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死的也都是人族,和我妖族无甚关系,且吾族已经避世千年,不宜参与人世纷争。”
玄八也跟着扭头,看向上方。
雪景图中,光芒浮动,一位广袖白袍的青年从画中走出,雪白的肤色几乎与雪景相融,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如浩瀚银河,星辰藏于其中,却无一丝光亮。
他与山水墨色融于一体,乌发由玉冠束起,唇色不点而朱,其昳丽至极的相貌,仿若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平静无澜的双眸,则是最淡写轻描的那一划。
触及他的目光,齐观又迅速垂下,不再言语。
“你可想去?”
玄八知道是在问他,慢慢点了下头“臣想。”
“此事或与九亦相关,吾遣你相助,却不可插手劫数,可能做到?”
玄八“臣定不辱使命。”
“那便去吧。”
白袍曳地,明明累赘,却仿若剑光自眼前轻盈划过,玄八抬起眼时,画作已经归为平静,画中出来之人,再次成了画中人。
玄八轻轻转头,看向齐观。
齐观抿唇,过了一会儿才倏地站起“走吧。”
万里晴空忽然乌云密布,紫金色闪电酝酿在云层后方,震耳雷鸣四面八方传来,激起惊涛拍岸,海浪翻滚。
时潜双手结印,以常人不可见的手速,将一道道灵气化成的符纹打入七块灵石组成的星宿阵中,每一道灵气打入,天上便多一道惊雷,电光雷鸣下,他的脸色也从苍白霎时转为惨白。
天衍被拦在阵外,驱使着八卦盘想要往里冲撞,可不论如何也冲不进去,只能扯着嗓门嘶吼“时潜你不要命了!你给我下来!马上给你爷爷停止布阵!停下你听到没有!给我停下!”
时潜双目紧闭,对阵外动静充耳不闻,再次凭空画出金色篆纹,双手结印打入灵石之中,紫电狂闪,犹如等待已久的魔龙,咆哮而下,直直向这岛上最高点冲来。
天衍没有心跳,却觉得此刻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
电光辟下,自头顶灌入,电光火石间,山顶的少年倏地弯下了腰,吐出一口伴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天衍目眦欲裂,咬牙发动全部灵气,再次驱使八卦盘,想要做最后一击。
山顶的少年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撑着膝盖再次站起,紧闭的双眸也缓缓睁开,向天衍晃了下手指,嘴边甚至勾出一点散漫笑意“别让我这心肝脾肺肾白碎了啊。”
天雷再响,少年指尖丢出符箓,重新结印。
天衍看清那符箓,发红的眼眶更红,“狗屎的时知临,还有力气丢符来挡我……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要死了这天下第一祸害的名声就毁了。”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时潜,现在是最后一道篆纹,只要这道篆纹成功落入星宿阵,这阵就算成了,只是这道符文需要的灵气比起其他六道都要更多,甚至是这六道符文之和的几倍。
——就连元婴期修士布下这道阵法也会被抽光全身灵力,在灵力重新充盈之前就如普通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这也正是这星宿元极阵没几人用的原因。
可最后一道符纹已画出第一笔,到了这个时候,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天衍只能寄希望于时潜每次大难都打不死的体质,硬生生熬过这一劫。
乌云围绕着辛家岛的这片天空,电闪雷鸣交错,岛上最高点的少年每笔纹路成型,便有一道闪电向他劈下,最凶险的渡劫雷云也不过如此了。
当少年将最后一笔画完时,云收雨霁,滚滚雷电渐渐消弭,伴随着阳光初现,仿若刚才恐怖的场景已经结束。
然而时潜和天衍却都提起了最高的警惕,星宿元极阵成需要最后一道雷电,这道雷电从晴空中劈出,以风驰电掣之势,凝实整合阵中灵气,也降下天罚淬炼惩罚阵中之人。
这道雷电,才是布阵最凶险的一环。
时潜抬眸,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他手指轻轻抹去,勾唇看向上天,笑意中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