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义警觉的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心事,到这里来只是想吹风。”
卓狂生眯起双目来打量他,道:“不要骗我了,没有心事,何不倒头大睡,却要到这里来捱冻?是不是为了娘儿呢?你现在的神情有点像高小子单恋小白雁的样子。”
庞义老脸一红,怒道:“没有这回事。”
卓狂生哂道:“不是想娘儿,难道是在想汉子吗?想汉子会脸红的吗?”
屠奉三来两人后方,笑道:“谁想汉子想到脸红呢?”
接着走到庞义另一边,道:“过了泗水哩!”
庞义苦笑道:“卓疯子只爱查探别人的隐私,实犯了我们荒人的大忌,我看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荒人的公敌。”
屠奉三叹道:“我和你是同病相怜,自起程后,卓馆主一直不肯放过我,刚才我便被他逼供了近两个时辰,弄得我睡意全消。”
卓狂生道:“不要怪我,我仍感到你有所隐瞒,语焉不详,没法交代一些关键性的细节。不过亦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最遗憾是燕飞没有和那什么慕清流分出胜负。”
屠奉三道:“你错了,掌握不到真正精彩的地方,事实上他们已较量过了。高手过招,岂用刀来剑往?而我们的小飞已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卓狂生点头道:“对!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会在书中强调这一点。”
接着又道:“卢循竟会来找燕飞,又不是为孙恩报仇,教人百思难解。”
屠奉三苦笑道:“真后悔告诉你这件事。”
庞义忿然道:“他是个疯子,只要你露出破绽,给他觑隙而入,他会像蛇般缠着棍子上,教你没法脱身。”
卓狂生耸肩道:“老庞你是指你刚才忍不住脸红的秘密,被我看破了吗?”
庞义只好闭嘴。
卓狂生满意地吁出一口气,道:“我们等待了逾一年的大日子,终于来临。看!这是多壮观的船队。在纪千千芳驾光临边荒集前,有谁想过我们荒人会团结在同一的理想下,为共同的目标抛头颅、洒热血。没有人会有丝毫犹豫,没有人皱一下眉头,缔造出我们荒人最光辉的时代。”
庞义咕哝道:“我们荒人都是亡命之徒,过惯刀头舐血的生涯,人人是不怕死的好汉。”
卓狂生摇头道:“老庞你错了,因为你不了解自己,更不明白荒人。我们荒人都是爱惜生命的,因为他们比其它人更懂得去掌握命运、享受生命。”
屠奉三忍不住道:“那又为何现在人人奋不顾身的去冒生命之险呢?”
卓狂生微笑道:“正因他们懂得享受生命,所以明白生命的乐趣,正在于掌握今天,眼前的每一刻都要活得精彩,想到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至于明天是生是死,谁都无暇去理会。而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把千千和小诗迎回边荒集来,这更关系到我们荒人的荣辱。若变成缩头乌龟,苟且偷生,还怎样快乐得起来呢?”
庞义道:“你的话倒有点歪理。”
卓狂生嗤之以鼻道:“歪理?正理又是什么?告诉我,你为何肯随队远征?”
庞义为之哑口无言。
卓狂生笑道:“放心吧!我的天书已接近尾声,等完成后,就算你跪在我跟前哭着求我听你的故事,也无法令我提笔摇杆。所以你若是聪明的人,想要你的故事能流芳百世,便该珍惜眼前的机会。”
屠奉三失笑道:“你不怕会手痒吗?”
卓狂生拈须而笑,目光投往天上的星空,射出憧憬的神色,柔声道:“不写不等若不说。我会走遍天之涯、海之角,踏遍穷乡僻壤,把我的说书广传开去。我说书的对象再不是付得起钱的人,而是没法接触外面世界,又对外面辽阔的天地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让他们晓得真正的英雄是怎样的人。告诉他们,最一无所有的人,如何成为公侯将相;出身布衣贫农者,也可成就帝皇不朽功业;花心的小子,竟有可能变得情深如海。我会在孩子们的心中播下创造命运的种子,让种子将来有开花结果的一天。哈!说完了!该是喝几口雪涧香的时候了。”
卷四十三第十二章唤醒元神
纪千千乍醒过来。
睡在她身旁的小诗又在梦中哭了。军队起行不久,小诗忍受不住路途颠簸和天寒之苦而病倒了。到抵达屋寨,在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虽然有纪千千悉心照顾,小诗的病况仍是时好时坏,始终没有好转过来。
纪千千明白她的病因,不但是旅途辛苦,更因为小诗心中在害怕,过度忧虑致为病魔所乘。
她亦深切体会到小诗内心的恐惧。
她们正深陷在战争的漩涡里,现今身旁一起与她们受苦的所有人,包括和她们挤在同一座房子里的风娘和十多个慕容鲜卑族的女战士,至乎在屋寨内和四周营地的数万战士,正踏上开往战场没法掉头的路上。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战火里,一方将被摧残和毁灭,不论流血的是燕郎一方的人,又或是慕容垂的人,纪千千都感到不忍和痛心。
山风在屋外呼啸。
败的一方固然凄惨,胜的一方也绝不好过,这是个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残忍游戏。
在这一刻,仙门变得遥不可触,像一个毫不真实的幻觉。
她强烈地思念燕飞,只有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裹,她才可以战胜不安和恐惧,忘掉了一切不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