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琛从前厅出来,脚步不自觉往时雪阁走,满福和满喜前面提着灯笼照路,赵琛走在甬道上,从沉重的脚步声里听出心里的沉重,王府里已掌灯,前面柳絮住的时雪阁里灯火通明,柳絮不喜欢黑,一到天晚,就把所有屋子里的灯都点上,通亮的,让人心里亮堂和温暖。
赵琛进时雪阁,小路子站在楼下,看见王爷过来,忙单腿跪下,“奴才请王爷安。”
赵琛脚步不停往楼上走,随口问;“你主子在干什么?”
小路子站在他身后忙道:“姑娘在东间里沐浴。”
赵琛掉头往东间走去,柳絮在屏风后沐浴,几个丫鬟紫霞、海棠、念琴都在忙活往木桶里续水,紫霞提着一个空桶从屏风后转出来,看见赵琛猛地一愣,脱口叫了声,“王爷。”惊得都忘了行礼。
赵琛看见屏风后柳絮的背影,透过青烟般的薄绢,赵琛影影绰绰看见柳絮一头青丝搭在木桶外,如黑瀑般垂落,露出雪白的削肩,圆润光滑。
柳絮仰躺在木桶里,正舒服泡着澡,猛然听见外间有男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紫霞惶恐唤王爷的声音,知道赵琛偏赶这时来了,她正往身上撩水,手臂生硬地停住,心随着那厚重的脚步声,快跳到嗓子眼,赵琛的脚步一声声,落在她胸口上,每落下一步,她的心停跳半拍。
柳絮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能听见脚步声一下下的朝她越来越近。
突然,脚步声没了,柳絮感到那靴子最后落地的地方就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
柳絮的衣衫搭在外间屋,紫霞正准备拿出去洗,换洗的干爽衣衫念琴没腾出空去衣柜里取,几个丫鬟既紧张又尴尬,垂头束手,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光不敢往别处看。
赵琛磁性好听的声音响起,传入她耳鼓,“皇上口谕,要册封你为侧妃。”
这一声犹如晴空霹雳,震惊屋里所有的人,柳絮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气若游丝的声音透过水雾传出来,“王爷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赵琛又重复了一遍,“皇上拟册封你为梁王侧妃。”赵琛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一丝高兴。
几个丫鬟却听清楚了,几个人暗自互看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鉴于王爷的脸色不善,低头不敢太过表露出喜悦。
赵琛说完,便沉默,等柳絮的反应,屋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柳絮一动不动,背对着屏风,赵琛既想听她的回答,又怕她开口说话,怕她一开口,就什么都结束了。
隔着屏风,二人一里一外,僵持着。
良久,柳絮动了动,赵琛的心忽悠一下,柳絮声音细小而坚定,“你我缘尽于此。”
赵琛脚底下像是钉住一样,一动不能动,不能思考,不能说话,不能行走。
又过了有盏茶功夫,赵琛慢慢恢复意识,低低声道:“我若不答应放你走。”
“尼姑庵是我的好去处。”柳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或许早已想好。
赵琛抽了口冷气,“柳絮,你的心肠真硬。”声音里饱含着怨气。
“别人也许觉得我不可理喻,王爷该理解我。”柳絮心平气和地道。
赵琛了解,他早就料到她会一口回绝。
“好,这样,你我二人斗酒,你若赢了,去留随便你。”赵琛决断地道。
说完,他徐徐转身,往外走,“明晚,绛雪阁,我等你。”
赵琛并没说,他赢了如何,但用意明显,柳絮若输了,自然由他摆布。
柳絮听着那沉沉的脚步声走远,木然坐在水里,紫霞端着盆悄悄出去,把外间主子的衣衫拿去洗,海棠去西间屋柜子里取衣衫,屏风后就剩下念琴和柳絮。
念琴看主子脸色凝重,小心地悄声问;“难道主子真想跟王爷斗酒,主子若是赌输了,就答应做侧妃吗?”
柳絮水润的大眼睛失去往日神采,呆呆的盯着某一个角落,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赌他不会勉强我。”
黄昏时分,柳絮带着念琴和海棠刚出了时雪阁,天空不知何时飘起雪花,由于没出门,竟不知雪已下了多时,停停歇歇,早起便不曾间断过,地上已厚厚的一层,这是今冬的第二场雪,海棠长在南方,极少见雪,连下了两场雪,海棠兴奋地仰着脸,任雪花落在面颊上,“以往冬日没有雪,满眼枯燥乏味,姑娘斗酒若是输了,封了侧妃,就永远留在王府不走了是吗?”听话音,海棠是希望柳絮输。
柳絮故作轻松,嗔怪道:“你是谁的丫鬟,怎么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海棠脖子一缩,头低下,嘟囔,“奴婢不想跟姑娘分开。”心底实是盼着姑娘输的,她是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何拒绝做侧妃,做王爷的妾也就罢了,侧妃是上了玉蝶皇家的人,俸禄和其它待遇是仅次于正妃,尊贵又体面。
念琴转身要折回取油纸伞,柳絮拦住,“难得下雪,雪中走走。”
主仆三人往绛雪阁方向走,绛雪阁附近的花园里白皑皑的一片,柳絮看着地上已覆盖一层积雪,心里郁结,便想排遣一下,对二人道;“刚下的雪干净,我们堆个雪人。”
说完,带头往深雪里走,雪深有寸许,柳絮穿着白底粉帮羊皮小靴子,雪深覆盖到小腿部。
三个人玩得尽兴,柳絮蹲在地上搓雪,堆雪人,突然觉得不对,
身旁多了一双大手帮着她把雪拢起来,她一偏头,惊讶地看见赵琛蹲在她旁边。
“记得小时候,冬日里一落雪,便添了这一项乐趣。”赵琛回忆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