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哦”了一声,然后把脑袋往她面前一送,“蛮蛮梳头。”
南舟失笑,“你自己梳。”
这位爷是真像是被人伺候惯的,拿过她的手往自己头上一放,很有些无赖的架势,却是撒着娇地说:“梳头。”
南舟手下一软,心也跟着软了。手插进了他的头发里,蓬松松暖烘烘的,像小动物的毛。便也像抚摸猫狗一样,抚了几下。想起了老人们的俗话,男不摸头、女不摸腰。小时候不懂,插嘴问了一句那谁能摸?忘了是哪个姨太太了,平日里轻佻惯了,便甩了甩帕子逗笑着说,“这男人的头只能给相好的女人摸,女人的腰也只能给愿意睡觉的男人摸。”这会儿,他的手正夫在她的腰上。南舟红了脸,把手缩了回来,敷衍着说:“梳好了!”
裴仲桁不疑有他,乐呵呵地“哦”了一声。然后从她手里拿了梳子,给她梳起头发来,口里还念念有词,“给蛮蛮梳头。”
南舟被他弄得发痒,咯咯笑个不停。他有点不乐意了,“蛮蛮要听话,梳头梳头。”她笑倒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抱着他的,但现在抱着他,心里却隐隐有了欢喜。
“裴仲桁,你是当……”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尖叫声打断了。敞开的窗外露出一张目瞪口呆的胖脸。三姨太早上起床,发现养的花被人偷走了。她追着采花贼追到这里,谁想到逮到一对野鸳鸯!她先是惊再是怒,“你、你们,太不像话了!”
餐桌前,三姨太自说自话的口沫横飞,“九姑娘,虽然我不是你亲娘,好歹也是家里唯一的长辈了。你要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当长辈的要是不说就是害了你!
你老大不小了,不嫁人就算了。既然想嫁,就规规矩矩地嫁。三媒六聘,什么礼数都不能少。你热孝才过多久?招个男人藏在闺房里就是坏了南家规矩!
而且,什么人不能嫁?这姓裴的,是咱们家的仇人。你忘了你五哥是怎么死的?你们的事,我绝不同意!”
南舟面色平静地把包子分成小块,放到裴仲桁面前,又把白粥吹凉了,方才分了点精神同她说话。“三姨娘,这个家我做主。我自己的事情,更是我自己做主。您是长辈,您说话我听着,就是尽我的孝心。但如何做,是我的事情。您也别急,过几天我就走,自然不会留您面前碍眼。”
三姨太气得吃不下饭,她又锁着眉头仔细地观察了裴仲桁一会儿,“他真是裴家二爷?”
南舟抬了抬眼皮,算是回答。
三姨太忽然抚掌大笑,咬牙切齿的,“好,好,苍天有眼,他裴家人也有今天!你九姑娘聪明一世,居然要跟个傻子过日子?”
南舟放下了碗,“三姨太,裴二爷遭了难,我不能不管,其中缘由我无需同你交代。这家这么大,您瞧不惯就不要瞧,横竖我也不会住太久。但我不在家的时候,您也别想着打他什么主意。咱们就当井水不犯河水吧。”
三姨太虽然生气,但也拿她没办法。恶狠狠地瞪了眼裴仲桁,但他笑笑地看回去,三姨太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愤然扔了碗筷,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南舟同裴仲桁吃完了饭回了房间,她换了出门的衣裳,又找了几本连环画给他,连哄带吓,“你在家等我,我去码头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不要乱跑,回头跑丢了可就见不到蛮蛮了。”
裴仲桁虽然满脸的不乐意,但还是点点头。他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忽然站住不动了,手也不松。
“又怎么啦,不是说好的在家等我吗?”
他晃了晃她的胳膊,“要吃糖。”
“好,我回来给你带祥荣斋的甜果子。”
“不吃那个。”
“那吃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吃蛮蛮的糖。”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他弯腰指着自己的嘴,“这个,甜的。”
南舟的脸登时涨红了,不是个傻子吗,傻子也会索吻的吗?可他还是憨憨地笑,一直指着嘴。南舟瞪了他一眼,最后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他舔了舔唇,笑得更乖了。
南舟这边出了大门,招了辆洋车,刚坐定,便觉得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待一回头,却又没看到什么。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依然有这种感觉。再一留心,似乎家门口的走来走去的人比往常多了一些。可都这会儿半个城都空了,哪里来的人?
南舟进了院子,裴仲桁正眼巴巴地坐在台阶上等她。她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笑着问:“今天乖不乖?”
裴仲桁点点头。
南舟又问,“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裴仲桁又点点头。南舟挺满意,“等我换了衣服咱们吃晚饭。”
现在她都是叫人把饭送到房间里来,省得再同三姨太碰面。她把菜夹进他碗里,不肯再喂,“二哥是大人,要自己吃饭。”
裴仲桁闹了一会儿脾气,南舟依旧不肯迁就他。不是她不想照顾他,而是她希望在日常起居上面,他能有起码的生存的能力。她如今能照顾他,可万一他傻一辈子,身边没有人,他要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有些烦乱,他同她毕竟无亲无故,到底怎样安置他还必须同泉叔商量。南漪她们还在宜城,她也不能丢下她们不管。好在姚先生夫妻把摇摇带出了国,她虽然思念女儿,倒也踏实多了。不然大大小小的,她真是顾不过来。报纸上的消息一日坏过一日,如今守城的司令柳传峰比不得江启云。还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柳传峰已经集结好了部队,随时准备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