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论和夕沫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至于让我为了她牺牲自己以后几十年的时光。昨晚我只是想冷静一下才走到了海水里,结果没多久就被你拖了回来。”
我可以相信他没有产生过自杀的想法,但却无法相信“冷静一下”这个无聊的借口,拽住他胳膊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感觉到他内心里汹涌的悲伤,根本不是冰凉的海水所能淹没的,或许他只是想给当时的心情找一个更为宽广的舞台,亦或许他只是想通过海浪传递最后的话语。
“如果我没有把你拖回来,你会怎么做?”
“没想过。听从身体的本能吧,可能会张开双臂高声嘶吼,可能会放肆地嘲笑自己,可能一动不动站到隔天天亮,也可能就那样昏倒在海水中,然后漂到一座孤岛上。”
“这么说来我去的还挺及时么,不然都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了。”
“其实,我从离开夕城以后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的?五彩斑斓?黑白相间?还是什么?夕沫她可能就是厌烦了自己眼中的世界。才会张开双翅去到另一个世界,只是她没有能力向我描述那边的景色而已。每每想到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厌烦这个世界了,不然不会热切地希望看到夕城夜里的大海,也不会来到这边后毫不犹豫地跨入那汪漆黑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的,但我却知道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是一片打有马赛克的灰色世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空无一人,连呼吸都能产生回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用言语回答。缓缓挽起左边的袖子,手腕处那一道狰狞的刀疤第一次暴露在了外人面前,同时也是我第一次把盘亘在心中的痛苦全部表现在他眼中。
“这……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很早以前吧。我去过了另外的世界,却没有看到想要的风景,所以我就回来了。”
“你给我看这个想要表达些什么?”
“夕沫因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的我不清楚,但她去的地方一定和我是相同的,都是为了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她不是没机会向你描述,而是不想,她就算离开也希望你相信她过的很好。如果你也要选择别的世界,我只能告诉你那里和我去的是不一样的,不过风景应该差不多。灰色的世界和不知什么颜色世界,你要挑哪个?”
“又是这种无从下手的题目吗?你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问题阻断我消极的想法呢。”
“总比鼓励你坚持奇怪的道路要好的多吧。”
“那如果现实和另一个世界变成一样的景色了,你又如何选择?”
他的反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对我而言两个不同的世界早已是同样的景色了,不仅去过那边,也适应了那边的生活。要说不同,那边的灰是一个整体,牢不可破,这边的灰是一个装饰,虚有其表。
“我还是会选择这边,因为迟早有一天现实的灰色会被闯进来的斑斓所击退。我虽不是幻想主义者,也不会拿太过完美的构思安慰自己,但有些时候,那蕴含巨大动力的幻想仍是不可缺少的。”
“很大气的解释。以前总是你想不开,然后我找时机帮助你,现在却成了我在向你寻求帮助,可笑啊可笑。口口声声说你是弱者,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同样也是,甚至比你还要严重。一年,我做了所有想做的事情,独自背负了夕沫留下的全部仇恨,本以为再回到夕城我可以没有丝毫内疚地送她离开这片海滩,结果刚送没多远便匆匆追了上去,完全不明白是因为不舍还是不忍,或许并没有什么所谓,反正最后狼狈不堪的还是我。”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让我等的好辛苦啊!”
“现在你知道了,又会用什么金玉良言来开导我?”
“用你写在小说中的一段话:
我沉浸在这满载的回忆中
不会伤感试着如此私语
想起你柔柔余温
仿佛在呼唤着痛楚让人无法动弹
再见了你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满载的回忆伴我共步前行
这样就好
你当初写这些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态恐怕已经记不清了吧,不过用在现在的你身上好像还蛮合适的。你不是那种随意就能忘掉过去的人,所以只能背负,既然背负,哪怕相互之间充满了伤害,也请你和它友好相处。毕竟它还代表着你曾经珍贵的时刻。”
“哦?原来我早就帮自己准备好锦囊了啊。”
“我记得有人曾这么评论作家这个职业:读者都在通过作品里的人物琢磨作家的心里,其实每一个作家都把自己的灵魂融入到了每一个文字中,有时候是一个词,有时候是一段话,都是作家写给过去或者现在或者未来的自己的。也许一个作家一生经历的不是最丰富的,但他的脑海中必定上演过无数次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