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钟灵就整天闷闷不乐,对于爷爷的非正常死亡让她十分闹心,却又一时没有任何头绪。
这天来到彼岸花开,钟灵坐在店里正在发呆,忽然店里进来了个中年男人。
张天宇忙迎了过去,看到一张哀愁悲伤的脸,两鬓茁壮地冒着斑白的头发,他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截腐木,双目没有一点神彩,整个身子卷缩成一团。
“大叔,您有事……”张天宇问道。
“小伙子……”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过来,呆呆地盯着张天宇,看了好一会儿,双眸突然涌出眼泪来,他从怀里上拿出一个相框来递给张天宇说:“小伙子,你看看,漂亮吗?”
相框挺大,里面是张黑白照片,就跟灵堂告别仪式里的照片似的,黑白颜色分明,照片上是个女孩,看起来年轻又充满阳光,笑得很灿烂。
张天宇点点头说:“漂亮。”
“这是我的女儿,”他接过张天宇手中的相框,恋恋不舍地摩挲着相框,“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她从小就是个漂亮听话的孩子……”他突然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把头埋在双手之间,悲怆的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可听起来却让人心都酸起来。
他呜呜地哭着,突然长声喊道:“我的孩子,既然走了,就别再牵挂人世了,不值得,不值得啊!”
“老人家,你女儿怎么了?找我们要干什么呢?”他悲伤的哭声引起了钟灵的注意,她开口问道。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的痛苦累积在心中无人倾诉,他竟然对着钟灵和张天宇这两个陌生人絮絮叨叨起来。
他说他姓孟,他的女儿孟婉,今年才23岁,却永远地离开了他,老来丧子的悲痛在短短的半个月间迅速地击跨了他,使他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人。但实际上,孟叔才55岁,这半年为了孟婉,他提前办了内退,却还是没有看住自己女儿年轻阳光的生命。
孟婉一直都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而单纯善良的女孩往往是真心实意的,也经常意味着很好骗。
孟婉是学习绘画的,爱上了自己的老师,一个风度翩翩外貌儒雅的画家。在孟婉的眼里,自己的老师是一个博学多才、聪明睿智的男人,同时又是个温柔体贴、细致温暖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随便看上孟婉一眼,孟婉都会觉得是煦暖的阳光照了过来,自己就像墙根下洁白的雪一般,就要融化了。
可是谁曾想到,孟婉的老师其实是个已婚人士,却天天伪装24小时单身,又单纯又善良的孟婉就成为了他追求的一个猎物,情感和肉体上的猎物。
男人的妻子是个有财有势的,找了一帮流里流气的小流氓吓唬孟婉,在公众场合不停地抹黑她,在网上人肉说她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凡此种种,孟婉的精神终于有些崩溃。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总是不自觉地偷偷地跑出去找那个男人。
可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更加过分的羞辱,年轻的女孩子在大街上被扒光衣服,照片被发到网上,邻居们恶毒的话语在她的身后稀稀疏疏地响着,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总要找到已经腐烂的地方钻进去。孟叔再也受不了四面八方鄙视的压力,将孟婉关在了家里,自己和孟婉的妈妈都办了退休,专门在家里看着自己的孩子。
一家人也几乎不敢出门了,女儿的事传遍了原来单位和整个亲戚圈,那些人似笑非笑鄙视的眼神密密麻麻地重叠着,让人发疯。
孟叔得了神经衰弱,每个晚上都很难睡着,孟婉在一连串的打击下更是有些神经兮兮,孟叔总是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看护孟婉。
有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孟叔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渐渐地,他的耳朵里就多了一种声音,声音很低很弱,却缠缠绕绕的充满了杂音,好像有人一边在敲打着墙面,一边用指甲在大理石面上刻画一般,听的心里特别难受。
声音是从孟婉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隔着门,孟叔静静地将耳朵贴了上去,听到里面刺啦刺啦好像收音机收不到电台的声音,间或夹着几声指甲刻划,声音都是毛刺刺的,好像一根锯子伸进心里面在一下一下地拉着。
突然地,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又细又高,却非常短促。
那是孟婉的声音。
孟叔猛然撞开房门,却见孟婉的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开的大大的,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卷起两侧的窗帘,露出了蓝黑色的天幕和滚圆明亮的月亮。孟婉就坐在窗口,仰着头看着月亮,整个人就好像陷入了一种拜月的修行里一般。
“婉儿,你怎么了?”孟叔边说边像孟婉走去,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孟婉就猛然转过头来,孟婉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神情冷漠,在月光下看上去就像一张冷冰冰的假面具,可她的眼神却是明亮狂热的,仿佛是一个疯子藏在面具后面一样,只露出激动疯狂的眼睛,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协调。
孟叔的脚步一顿,孟婉已经开口了,她说:“爸爸,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彻底解决痛苦的办法了。”她的嗓子里发出“呵呵”的类似狂笑的声音,她的面皮却还是紧绷绷的,就好像有人将所有的笑纹都熨平了,却将她疯狂的灵魂禁锢在冷漠的外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