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面不改色,“纪某若无十分把握,不敢对师姐有半句非议。只是事有蹊跷、疑点重重,师姐若能自圆其说,我立刻跪地请罪。否则的话……”他的三股叉直逼杜仙仪的喉咙,“这前前后后五条人命,总有人要血债血偿。”温嫏嬛静静地立在一旁,全程一言不发。她知道纪莫邀将要说的话。她暗暗祈求他的话充满破绽。但她知道那不可能,因为她全部都记得。那天晚上他们交换过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焉知,如果我和知命一直在找的内鬼就是杜仙仪,你会怎么做?”嫏嬛双目圆睁,像是要用眼神将纪莫邀吞了一样,“你……开什么玩笑……”纪莫邀坐到她身边,“听我说完,好吗?”嫏嬛吃力地点头,两手紧张地在腰间攥着裙带。“我前后想过多次,能够先我们一步将三位先生杀害的人,一定在我们之中,否则不可能如此准确地把握我们的动向。而以一人之力,当然不足以完成整个计划,因此孙迟行是帮凶,而商佐则是替死鬼。”嫏嬛立刻反驳道:“那谷先生是怎么死的?那天夜里,姑姑不是和知命下棋至天明吗?知命不会对我们撒谎。”“我一开始就卡在了这里,但你还记得老四曾经作过的诗吗?”“啊……”嫏嬛恍然大悟。“杀死谷先生的不是商佐,也不是师姐,而是小安。”纪莫邀望着脸色意外惬意的安玉唯,“你的身材和商佐相似,稍加打扮,再有面纱相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你歌姬的身份。而与你素未谋面又生性好色的谷繁之,就更加不会多想。他本是软香居的熟客,又知我们帮他安排好了住处行程,因此见有歌女上门侍奉,根本不会有半分疑虑。”“之所以要小安乔装打扮去杀害谷先生,是为了嫁祸给商佐。你细想,她的出现从一开始就非常刻意,但因为外貌描述完全吻合,令我们无法对她掉以轻心。而将商佐带入局,一方面是要她顶罪,一方面也是为了将她灭口,圆此一石二鸟之策。”嫏嬛一下就懂了——“灭口……对了,商佐之死,无论是自尽和他杀都说得通。”纪莫邀点头,“只可惜我们手上还没有证据……”“找到证据的人是知命。”纪莫邀取出一个空酒杯,“这个酒杯跟商佐用过的一模一样,却并非在商佐房中寻到……我与知命前日在莲池里见到一条死鱼,我未曾多想,但知命却有留意。这个还残余着毒液的杯子,我想是他从池中捡回来的。而这个被丢弃的杯子,正好证明商佐死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与她共饮。但这个人没有饮下毒酒,而是将酒杯丢弃池中,隐瞒自己来过的事实……商佐精神一直有些恍惚,而能令她安心喝酒而不生疑的人,恐怕只有在奇韵峰水牢便已经相熟的师姐你吧?”纪莫邀取出商佐的遗书,“这封遗书的巧妙之处,在于其九分真,一份假。除了自尽是假之外,其余内容均为事实。也就是说,商佐确实是杀害同门宫佐和羽佐的凶手,而原因也确实是害怕她们泄露水牢的秘密。你当初将她叫来,正是以此事威胁。商佐害怕东窗事发,不得已而自投罗网,并在适当的时机被你毒杀,顺理成章地成为畏罪自杀的罪魁祸首。”蜡烛被夜风吹灭,纪莫邀忙添新火。“如今证据不足,我也只能先入为主地先认定师姐就是主谋,再看看有没有推翻这个猜想的证据。不排除师姐将一些内情告诉了安玉唯,他再假借师姐的名义来利用商佐和孙迟行。”嫏嬛却摇头,“这不合理。没有姑姑的首肯,安玉唯不可能单独行动。”“我们都知道,小安肯为你出生入死。”纪莫邀说着这句话时,眼光是落在马四革身上的,但很快又移开了,“如此推断,孙迟行为何甘心为你卖命,也就不奇怪了。”孙望庭大惊,“你是说哥哥他对师姐也……”“其实师姐一直都知道的吧?”纪莫邀弯下腰,好与依然跪在地上的杜仙仪视线齐平,“当年孙迟行在无度门一人独大,就算是师父也没办法让他听话。他在无度门关多一天都会发狂,却能在水牢里安安分分地做囚徒,想必也不会是因为屈服于几个草寇的淫威。”说到这里,温嫏嬛终于从后方站了出来,“姑姑,其实孙迟行之所以会从惊雀山失踪,也是因为你吧?披毫地藏认得你,也只有你才能让孙迟行安安静静地从笼里出来,而不惊动任何人。”看到嫏嬛出来质问自己时,杜仙仪面上才终于浮出惊诧的神色,“嫏嬛,怎么连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