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当年参与惨案的人都不在,没有人能够指证祝临雕的所作所为,而祝临雕也没有人可出卖。退一步讲,就算有人能作证,但弟子们又不相信这个人,还不是万事皆休?暴雨次日的中午,一日夜的积水在烈日下蒸腾,空气中飘着植物发霉的味道。关外传来鹰隼的叫声,但空中并没有见到这只大鸟的踪影。无度门四人风雨无阻地坐在楼下看守着同生会的弟子,尽量不被眼前越发焦躁的人群所困扰。但这样下去,总有一边会先疯掉。正在此时,坐在最东边的几个弟子喊道:“有人来了!”众人齐齐往地通关口望去——果有一骑,沐尘而来。“是、是二娘子……”弟子中有人率先认出骑马者。“二娘子这是从涂州来的吧?”“她是为了我们来,还是为了无度门那个小白脸来?”议论纷纷之中,当事人温葶苈率先上前迎接自己的妻子。赵晗青也没怎么看他,心不在焉地下马来,劈头就问:“祝临雕人呢?”弟子们一听她直呼掌门之名,全无礼数,当下心都凉了。可赵晗青竟随之骂道:“祝临雕,你还我父亲命来!”葶苈赶忙扶住她,嘴里絮叨着一些没用的安慰。赵晗青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朝楼里大骂——“祝临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家父追随你多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你竟然说是他杀了登河山前代二十七位星宿!他顶多就算是个帮凶,你才是主谋主犯!”此话一出,弟子们都炸开了。“二娘子,二掌门他到底怎么了?”“什么前代后代的,为什么是二十七位星宿?不应是二十八吗?”“二掌门中途与我们分道而行,难道是为了……”鹿狮楼内,祝临雕把赵晗青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停止了对姜芍的劝说,转而陷入久久的沉默。土坡上,温嫏嬛与纪莫邀并肩遥望鹿狮楼。“好像真的引起了一些小骚动。”话毕,纪莫邀往嘴里放了一片薄荷叶。嫏嬛一手托着下巴,“小青跟同生会素来交恶,弟子们真的会把她当自己人去相信吗?”“肯定没那么容易,但我们的目的也不在此。地通关没有实质的围墙,但凡使点劲,就能自由出入。只因祝临雕走不了,他们才不走。不走最好,我们看守起来也省力。不让人出去难,但放人进来,可就容易多了。”嫏嬛轻笑,“地通关地势宽阔,予人以四通八达的印象。但恰恰是这样一目了然的地形,更方便我们铸造一堵无形的围墙——谁能出,谁能进,谁的话听不到,谁的话最大声,都在我们掌控之中。”“越是紧张又无聊的等待,越容易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从而变得对任何崭新的转折都异常敏感。小青的话是否属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番话是那群人这几天听到的唯一一段带有因果条理的描述。一经出口,就有刻骨铭心的震撼力。就算不信,这话也已经入脑,很难排除在思绪之外了。”嫏嬛又举起马四革绘制的地图,“参水猿可以自东转西,那小青也可以自西转东——兵不厌诈。”纪莫邀又问:“你?s?觉得参宿会不会就藏在天籁宫的车队里?那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嫏嬛道:“赵之寅既然放心让一群不会武功的乐师继续前行,恐怕确实留了帮手在保护她们。至于那两个人的身份,我还没有头绪。从天籁宫方向而来,却又不跟天籁宫一道的人,会是谁呢……”“小青,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想冷静!”赵晗青从温葶苈怀中挣脱,“祝临雕害死我父亲,我怎么可能冷静?”她甩开葶苈的手,一路来到弟子们围坐之处,道:“你们没听到我说什么吗?父亲已经死了,你们二掌门已经死了!祝临雕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他,他不堪重负,自行了断,至今尸骨未寒。而祝临雕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还好端端地坐在里头,免受日晒雨淋之苦。你们若是同生会的弟子,若还是血性男儿,就别再为那自私自利的奸诈之人卖命!否则哪天,也会像父亲一样的下场!”诚然,同生会中并不乏疑心之人,起身问道:“二娘子振振有词的那桩惨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此被登河星宿暗算,是否也与此有关?”赵晗青被这么一问,登时泪如泉涌,跪倒在地。葶苈也随她一同跪了下来,“没事,小青,你慢慢说……”“父亲他……”赵晗青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七情上面、见者伤心,“我们年纪都太小,才不知道这许多。但二十多年前,祝临雕与我父亲就在这里合谋害死登河二十七位星宿,此事不仅有纪尤尊从中谋划,就连姜家堡也有内应——就是那唯一幸存的星宿!如今你们见到的星宿,就是当年惨死之人的替代。父亲什么都告诉我了,他、他之所以半路与你们分别,正是因为发现祝临雕勾结姜家堡的内奸,打算将罪名全部推倒他身上。他如果跟你们一起来,只怕一踏入地通关,就会被那姓祝的诬陷,独自背负罪名而死!”说到这里,她越发激动,甚至直接抽出赵之寅的佩剑,“父亲左思右想,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祝临雕的阴谋,加之心中确实愧疚万分,唯有一死以谢天下。他给我留下这把佩剑为证,望诸君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