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扁着嘴跳下马,“还好意思说,拿薄荷叶来威胁我……”嫏嬛笑道:“早知如此,何必上瘾?”悬崖边有一座亭子,一抬头就见一块旧牌匾,上书“壮胆亭”三个大字。高知命见嫏嬛注目,便解释道:“来往青刀涧两端,最快就是经那道悬空的铁索桥。往来行人上桥前,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壮胆,方敢启程,因而得名。”嫏嬛又行至铁索桥边往下一看,果然不错——两侧陡岩夹着一道细细的涧水,肉眼根本无法判断高低深浅,颇为骇人。“在这种地方见面,颇有你们的风格。”不多时,三人便围坐亭中,面前摆着煮好的热茶,不加任何佐料,是纪莫邀爱喝的薄荷叶子水。“你自残的伤怎么样了?”纪莫邀问。高知命隔着衣袖蹭了一下受伤的手臂,道:“好得七七八八,多谢关心。”嫏嬛专程跟来,并非无故,“知命,你可知姑姑归期?”高知命道:“我以为老四都跟你们讲了啊。”纪莫邀呷了口茶,道:“她逢人都要问多一次,你直接说不知道就行了。”高知命无奈点头,“我也是听老四说的,不比你们了解得多。”嫏嬛轻叹——“抱歉,我只是心急想见她而已……”“感同身受。”高知命转向一味喝茶的纪莫邀,“看来摩云峰一别,你们也没闲着。信里敷衍我就算了,现在当着我面,可一个字都不能漏啊。”纪莫邀干笑道:“二小姐也跟我一道,你可以问她。”嫏嬛不高兴了,“杀哥舒鹫的人又不是我,我可没本事代你讲故事。”“是啊,哥舒鹫,多响亮的名字……结果被你们两下了结性命。不过我听说,他在中原多年,培植过一些亡命之徒做门生。要是寻起仇来,只怕手尾长。”“这世上恨不得饮我血、啖我肉的人多了去,我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我更想知道,是谁收买了哥舒鹫来取叶芦芝的性命。”高知命开始添茶,“不是康檑?”“康檑虽不待见叶芦芝,但他更在意钟究图的名声。一介书生,嘴上不饶人已是极致,未必有胆子雇凶杀人。何况若是伤了那姓钟的,岂非得不偿失?而且哥舒鹫也不是人人都请得动的。”纪莫邀说到兴起,站了起来,“说起那个秃驴,我就想起楚澄。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当然……”高知命的表情顿时阴沉起来,“早就听人说,楚澄一家是死于哥舒鹫手下,但买凶者的身份一直成谜。不知道主谋,就不知道楚澄到底因何被杀。”嫏嬛顺势问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可对其人知之甚少。”高知命答道:“楚先生在涓州颇有名望,但那也是后来的事了。他之所以名声在外,还是因为他跟姜氏的渊源。楚澄生于登河山下,自幼聪敏好学,被老当家姜疾明选为姜骥的贴身书童,颇受器重。直至姜骥成年,他还一直留在姜家堡执笔。但姜疾明辞世之后,他便离开登河山,去了涓州成家立业……如果想解释他为什么会被灭口,很难绕过姜家不谈。”嫏嬛咬咬牙,“你是说,姜骥脱不了干系?”高知命摇头,“未必。楚澄忠心侍奉姜氏多年,一定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姜骥若信不过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离开,更不会容许他在他乡树立威望。何况请哥舒鹫这么高调的刺客,不像是姜骥那种怕事的性格会做的事。”纪莫邀接过话来:“若非楚家世代从文,楚澄可能已位列星宿,而非一个笔墨先生了。他虽不通武艺,但无可否认是江湖中人。除了姜氏,他可能也了解很多别处的秘密。做到灭门这么惊世骇俗,说不定有杀鸡儆猴的意图。”“不过之后,也没出过类似的事了……除了温先生一家之外。”高知命声音逐渐转低,似乎觉得这话说得不合时宜。踌躇了一阵,他又望向嫏嬛,道:“温姑娘,恕我直言,我怀疑师姐会去奇韵峰水牢,是因为那是令尊令堂待过的地方。”嫏嬛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一姐刚从那里回来,如果爹娘身在水牢,又怎么会只字不——”她突然语塞,脸一下白了。难道这就是一姐在船上欲言又止的原因?纪莫邀劝道:“别多心,她可能只是没找对地方而已。水牢一事,我们也都是新近才知,想必是个非常隐秘幽暗的所在,不是那么容易探索透彻的。”嫏嬛已经两眼发红,“可一想到爹娘在这种地方待过——不,他们现在可能就在那里——我就恨不得马上……”她捂着脸,说不下去了。高知命安慰道:“温姑娘,我们现在无法证明他们性命有虞。还请放宽心,莫要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