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最后一句话,正是我坚信她不会向当家告密的原因。”正月初八这一日,一摞信件来到了壁宿面前。元月里人人都在家中庆祝,就连平日里送信跑腿的人也减少了活动。因此这个时候收到的信件,其实多是年末时寄出的。但这对壁宿并不重要,反正多数也只会是些贺岁的祝词。她有条不紊地将信件分类,准备随后再一一送到星宿们手上。心月狐与轸水蚓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中未去。如果是以前,这就是赤裸裸的串谋违逆,不仅要立刻知会当家,而且还要严肃惩处有不轨之心的星宿。这在以往,也有过零星的先例。但即便是那些先例,也不足以作为现今的借鉴。二十八星宿对姜家忠心不二,就跟太阳从东边升起、流水从高往低处流一样,是不容置疑、不能改变的事实。人性再复杂难测,身居其位时,也会被某些无形的框架所重塑。旧时的那些所谓违逆,也不过是中饱私囊、私通偷欢这些小家子气的错误。再严重,也只能算小处失德,根本不曾上升到公然与姜家对立,甚至背叛姜家的地步。壁宿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一个前无古人的事态。有人突然进入了书库。虽然隔了几层书柜,根本还看不到彼此,壁宿还是飞快地将信件全数拨到一边,再取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放在案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虚什么。这种感觉太反常了。过了一阵,斗木獬探了个头进来,“啊,原来壁宿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斗木獬笑笑,走近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信到?”“是,我正在整理。”“有给我的吗?”壁宿抬眉,“斗宿在等家书?”斗宿不置可否,直接坐到了案前,叹道:“说出来要笑死人了。你听说过做了登河星宿,还被家里人催着定亲的吗?”壁宿并没有笑,只是干巴巴地问:“是谁前世造孽,要做星宿的姻缘?”“就是啊。”斗宿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是十七岁就承诺了要终生效命姜氏的,这就跟出家了一样。就算要成家立室,那也只能等退下来了,年过半百再去考虑。哪里有当星宿当到一半就回家娶妻的?”“想是你家人舍不得你,可又没法劝你不做星宿,只好尽快婚配,好歹生个一男半女给老人家解解闷。”壁宿揉揉眼角,“这在以往,也并非没有先例。前代当家还为此送过贺礼呢。”“我知道这不违规,可就是……”斗木獬一手托腮,一手焦虑地敲打着书案,“我不想娶妻生子啊。”壁宿没有为对方显而易见的烦闷表现出任何情绪,“你若是实在不想,可以跟当家说,让他出面帮你把婚事退了。你家里人再心焦,也会给当家面子的。”“真的可以吗?这也有先例吗?”壁宿点头。“那、那我再想想……”斗宿于是起身,“如果有给我的信,就告诉我。”“一定的。你我同住甲信园,如果有你的家书,绝对不会遗漏。”斗木獬讪讪离去——又是向壁宿旁敲侧击,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一天。再这样下去,他难道只能继续编造这个成亲的谎言?还是说,无论他的婚姻大事何去何从,壁宿都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关切不舍之心?他拍拍脑门,苦笑道:“是谁前世造孽,要做星宿的姻缘……说得真没错。”送走了斗木獬,壁宿继续处理信件。没有给斗宿的家书,但有一封给当家的信。壁宿望着信封上的名字,久久不动。“纪尤尊……”她环顾四周,心跳莫名加快。可她是在怕什么?不过一封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把信单独放在案上,“这是给当家的……”将信亲手送到当家手上,是她与这封信唯一应有的联系。心宿的话却再次在她脑中响起。信里会写些什么呢?年末时纪尤尊来过一次,那时奎木狼与娄金狗刚好从漆头村办事回来。当家还设宴招待了纪尤尊,多位星宿也列席左右。大家一坐下,便听说无度门正好在漆头村做客。但也只是提了一下而已,没有深入讨论。心月狐与自己当时都有出席。整个宴会的时间、地点与大致经过,她也悉心记录在案。壁宿兀自摇摇头,试图将当晚的情景从脑中甩走,强迫自己继续处理余下的信件。那是给当家的信,只有当家可以看。我无权过问,更不能偷拆……“壁宿,你查不到、理不清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