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尤尊望着惊惶无措的温葶苈,又望着眼前这个明显是自己儿子的身躯。刚才那一掌,究竟有几成功力呢?温葶苈狼狈地抱起没了气息的纪莫邀,试图缓慢后退,可纪尤尊哪会准许?只见他一手抓住葶苈的钩链,来回缠在自己手掌上,再用力一推——扶摇喝呼掌的旋力将葶苈连人带钩送到了数丈之外。远处的四人发疯一样冲了上来。纪尤尊冷冷一笑,先从最左边的马四革入手。他一手握住长棍,将马四革推向右边三人,再轻轻一震,当下就将孙望庭也一并扫倒在地。温枸橼手上只有匕首,除了偷袭根本黔驴技穷,只好退到陆子都背后。陆子都使剑,是除匕首外最短的武器,挥舞起来会在全身露出许多破绽。他显然清楚自己的弱点,因而也在连连后退。被打倒的孙望庭不甘心,一鞭子抽了过来,却被纪尤尊稳稳揪住。他只能再次断尾,抱憾退开。陆子都想利用这个间隙从右方出其不意,谁知纪尤尊竟用蜥尾鞭的末端缠住了剑锋,然后又是那屡试不爽的一震——被震倒时,还不幸波及了身侧的温枸橼。至此,所有人都倒在了尘埃里,拿纪尤尊一点办法都没有。纪尤尊深深呼吸,面上露出浅浅笑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迈开步子走向鹿狮楼,“阔别多年,故地重游,只是想不到对手还是一样的不自量——”一只手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钳住了他右手的手腕。纪尤尊望着眼前这长长的手指,“你……”“父亲大人,我想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纪莫邀的喉咙里涌出一汪低沉而冷酷的声音,绵绵送入耳中,令人骨酥肉麻。“我一掌拍在你要害之处,就算不死,也应是重伤,怎么……”“是啊,你打在了我的‘七寸’之上。”纪莫邀又忍不住要笑了,“可我偏偏死不去,你奈得我何?”纪尤尊合上眼睛,“你要杀便杀,废什么话?”纪莫邀突然捏得更紧了,“我就是要跟你废话!我就是要逼你听,让你无法拒绝、无法逃离地听!纪尤尊,我告诉你,你不配速死。”话毕,他忽然两臂一旋,将纪尤尊转到面对自己的方向。纪尤尊初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当他的左手腕也被纪莫邀握住时,觉悟已经太晚。纪莫邀像过去无数次握着长柄的武器一样,看似毫不费力地一旋——冰冷的刺痛如同瞬间结霜的树枝,直插纪尤尊的肺脏。而在此之后,便是经脉因冷热骤变而断裂的钻心之痛。这绝对是扶摇喝呼掌,但又不仅仅是扶摇喝呼掌。纪尤尊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双臂的经脉竟被全数撕裂。纪莫邀随即轻轻一推,将纪尤尊按倒在地,又飞快地提起他的两条腿,故技重施。四肢皆废,武功已失。但纪尤尊在极致的痛楚之下,仍然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纪莫邀的每一次发力,力度都如此精准地一致?这不可能。扶摇喝呼掌最显著的弊病,就是出力不定。就算运气十分好时,也不可能会有前后两掌力度完全相当的情况,就更不用说连续四掌的力量都掐得一模一样。纪莫邀连施四掌,见纪尤尊趴在地上,像个漏气的皮囊,笑道:“是我不好,让父亲大人受苦了。”他于是将纪尤尊一路拖到鹿狮楼正门的台阶前,又将人翻转过来。随后一腿立起而坐,将纪尤尊的脑袋枕到了自己平放的腿上。“枕膝而卧,这样应该舒服了吧?”纪莫邀用手托起纪尤尊的下巴,令他以极为不适的姿势倒着仰视自己,“你一定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忽然将纪尤尊的头扭向不远处的山坡方向,“看到那个土坡了吗?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不是吗?”纪尤尊无法动弹,只能忍着剧痛答道:“是……”“那间屋子,是不是已经烧成废墟了?”“我不知道……”纪莫邀只是笑,又将他扭回了仰视自己的位置。“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但在你问之前,我更想听听,你对我刚才所作所为的看法。”纪尤尊怒目而瞪,像是要用眼神杀死他,“你这个……逆子。我、我也许待薄了你的母亲,但你……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也尽心陪伴?s?你母亲至最后一刻……反倒是你,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生身父母,你何以为人?何以、何以……”纪莫邀几乎是温柔地合上了父亲的嘴,“好,我不想听了。”纪尤尊以为他会捂死自己,但纪莫邀确实只是合上了他的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