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孙望庭立刻会意,“大师兄真的太累了,好不容易才终于能眯一会……”“是,我们都怕吵醒了他,所以就……”陆子都最怕撒谎,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二姐你就专心生,反正大师兄一醒来,我们就带他来见——”“够了!”嫏嬛那一吼,不知激发了什么神秘的力量,令四个人膝盖同时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门前。“你们要骗我到何时?你们大师兄是什么人,我难道不比你们清楚?他就算再累、就算只剩一口气,怎么可能不立刻赶到我身边?怎么可能为了片刻休眠,而置我于不顾?”葶苈伏地解释道:“我、我们不是有心要……我们只是……”嫏嬛大口喘着气,可依然厉声问道:“他死了吗?”“没有!”马四革高声回答。“大师兄没有死!这绝对不假!”孙望庭也澄清道,“他只是挨了纪尤尊一掌,又运功过猛,一下昏了过去……”陆子都低泣道:“我们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叫醒他……是我们没用,说好了要把大师兄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给你的,可是……”嫏嬛听罢,又抬起头望向依然抱着自己的姐姐,“一姐,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温枸橼艰难地点点头,“可我们也杀了纪尤尊。他已经死了,死透了,不会活过来了。这都是纪莫邀的功劳。”嫏嬛看着姐姐,又隔着屏风看着门外跪着的四个人影。身体此刻的疼痛并不比上一刻要轻,只是随着心痛加剧,比重渐渐变小了而已。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几乎在滴出的同时便与脸上的汗液融为一体。温枸橼恨自己在这一刻说不出合适的话。房间里是血与汗混杂的腥臭味。温枸橼对嫏嬛出生的情景,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那时自己只有三岁,甚至不怎么记得母亲怀着嫏嬛时的模样。只知道有一天,自己就突然多了个妹妹。孩童意识中的“突然”,原来要经历这样一个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的过程。很难想象,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浑身污秽地来到这个世界的。“焉知,你还记不记得定知出生的时候……那时你太小,也许都不记得了。但我已经六岁,记得可清楚了。”说起童年时,她明显感觉到,嫏嬛的呼吸渐渐恢复了规律。温枸橼抬眼望着另一头的绒嫂和赵晗青:她们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似乎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两人的神色都专注而疲倦,一面为目前的进展而满意,一面又为未知的终点而茫然。这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温枸橼此刻能做的,只有一直说话而已,“我们三姐弟,唯有你是在书斋生的,我和定知都是在爹娘卧室里出世。定知出生那天,家里为数不多的?s?仆从都跑去伺候母亲了,留下我们两姐妹在前院踢球。你还记得吗?”“嬛姐姐,用力!对,再来!”本打算娓娓道来的故事,频繁地被赵晗青和绒嫂新的指令打断。不过比起听自己回忆过往,肯定还是赶快把孩子生下来比较要紧。“焉知,现在抱着你的人,不应是我……”温枸橼毫无预兆地哭了,“他本可以亲手了结纪尤尊的性命,可他、他故意将手刃仇人的机会留给我。他是为了我们姐弟的这口怨气,才不惜用尽全身气力废了纪尤尊的武功,我才好下手……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我们没用……”谁知嫏嬛一把抓住她的手,骂道:“我都只剩半条命了,你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温枸橼破涕为笑。她知道嫏嬛并不是有意要用这种粗暴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只是实在痛得厉害,无论做什么都要额外用力,所以连一句玩笑话也变得像劈头痛骂。“也不要说什么应不应该。”嫏嬛大力呼吸着,“你怎么就不比他应该了?你是我姐姐,你陪我生孩子,有什么不妥吗?”“二娘子,快了、快了!对,再用力!”真是奇怪,同样是在鼓舞、在引导,可绒嫂说出口的话,就是比赵晗青的更有韵律和节奏。所谓经验,实在是无法言喻的玄妙之事。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枸橼已经无法想象,嫏嬛那纤弱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剩余哪怕一丁点的气力,然而她还在用力、还在喘息、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温枸橼不知道在场的女人都是怎么想的,但自己是真的永远都不要生孩子。那四个活宝还跪在门外,像是等待县官提刑审问的犯人。温枸橼其实很想探个头出去,好好嘲笑他们一番,可实在不忍心松开嫏嬛,只好忍痛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