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后,心宿从被子底下伸了个脑袋出来,“也不知斗宿试探到多深。看样子,还没把我供出来。”房宿打趣道:“也许是供了,只是他们还装作不知,在逗你玩呢。”“亢宿可能会使坏,但角宿可不会。”心月狐从被褥里爬出来,眉头欲舒未舒,“你别说,虽然只是装病这么小的事,我还是骗了他们。我一心设计,他们却是真的在担心我的病情。”房日兔安慰道:“你不是有心戏弄,这都是……为了少当家啊。”“是啊。”心月狐倒头又躺下,“为了少当家。”东蓬剑寨依然没有一个公认的寨主。无度门走后,郭琰与单公迫认真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有辱师名,便自愿共同为历代先师守墓,直至自己心无杂念为止。他们一带头,弟子们也都消停下来,不再为寨主之位明争暗斗。大家专心修行,亦轮流分担寨中杂务,如此已近两年。去年夏秋之际,恰逢秦榛生忌之辰,弟子们秉承先师好宴喜乐的作风,在寨中大排筵席,与先人共庆。宴上酒肉齐全,独缺舞乐。有人便提议,不如把师父的宝琴搬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旻恩会弹琴。”不知是谁说的。迎战无度门时的那个瘦削清秀的少年戴旻恩,如今已有十六岁。短短两年间,他已高大壮实了许多,眉眼间更有一股决绝英伟之气。郭琰见他在席间殷勤敬酒,便小声问夏语冰:“我观旻恩有尊兄之风,你意何如?”夏语冰仔细观察了他一阵,答道:“二八尚小,不宜过早定论。”“不小了。夏师兄十六岁时,已经一鸣惊人。”“可旻恩不还没有一鸣惊人么?万一他是大器晚成之辈呢?天才之人,或早或晚,终会露出锋芒,师兄又何必心急?”“也是、也是……”郭琰饮下一杯酒,随后加入了怂恿戴旻恩一展琴技的呼声中。戴旻恩初时还一直推脱,可师兄们反复鼓动,盛情难却,便答应演奏一曲。宝琴存于书库中,因此取琴的任务便落在了白从宽肩上。谁知他一个不慎,弄断了琴弦,而戴旻恩最终也无法演奏。宝琴修好已近半年,但白从宽每次想起得知琴弦断裂时,师兄弟们惊愕的表情,还是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罢了,每个人命中都免不了经历几件尴尬却又怎么都忘不掉的丑事。他对着面前的书柜深深呼吸,“现在已是春天,是新的开始。我不能再为昨年之事蹉跎了时光。”“又在自言自语什么呢?”白从宽扭头一看,“冰冰?”夏语冰手里拿着什么,一路走到他跟前,“跟书说话,书会回答你吗?”白从宽故弄玄虚地答道:“当然会了,不会回答人的书,又怎能称之为书呢?”夏语冰两眼一眯,生硬地应道:“啧,好深奥呢,我完全听不懂。”“没礼貌,跟你师兄说反话。”“不跟你玩了!”夏语冰不耐烦地将信函递到他手中,“这是纪大哥给我们的信,快拆开一起看。”两人看过之后,双双陷入沉思。“他不提醒,我还真的想不起来……”白从宽慎重地将信件放在书案上,又带着夏语冰绕过几重书柜,“算年龄的话,姜疾明还是师父的晚辈呢。我也听师父提起过他,惋惜他英年早逝。”“英年?”夏语冰停了下来,“他去世时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吧?”“可在师父眼里,他还是青年小辈啊。再说了,以他的修为,四五十岁确实早了些。师父爱才,因此抱憾也不奇怪。”“这么说,他们私交应该不错?”白从宽终于在一个书柜前停下,“师父性格这么好的人,跟谁不是称兄道弟?姜疾明是个名门正派的豪杰,就算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知己,一般书信来往肯定也是有的。”夏语冰瞄了一眼柜上挂着的标记,“这里摆着的信件都有二十……四年了?”“是啊,比我们都大呢。”夏语冰又往前走了几步,“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这最远可以到多少年前啊?”白从宽想了想,“至少能追溯到师父拜师学艺的时候吧。他成为剑寨弟子时,好像也就十来岁。如此算来,往前八十年,应该都找得到。”“太神奇了,我都不知道。”夏语冰满怀惊奇又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旧时的记录,“那再往前呢?师父的师父,一直到师祖那时的书信,还有存留吗?”“这个的话,”白从宽挠挠耳朵,“只剩下备忘了,比如何年何月何日,何人何地来信言何事……之类的。真迹早跟先人下葬,这里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