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仙仪有个异母的哥哥?”“对,比仙仪大十五岁,杜家合共就这两个孩子。”洪机敏眨眨眼,“这么说的话,你们被赶出来的时候,他也应该成年了?”灶寡妇想了一阵,“我也真是没有留意……哎呀,我天天都绕着主人和仙仪打转,哪里管得着他啊。从我做下人时起,就很少见那小郎君。后来听说拜师学艺去了,就没再见到他。主母赶我们走的时候,他也不在家。”“原来如此……之后你们就逃到白鸟泉乡来了?”“是啊。那会到处兵荒马乱的,好不容易才让我找到这么一个神仙去处,就没打算走。可如今听说外头太平了,我就没那么怕了。”洪机敏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不想让仙仪久留此地。”“是……先生别怪我卖弄,可我也是在大户人家被人伺候过的,见过些世面。这里景色虽好,周围的人……却实在比不上外头的那些啊。”洪机敏打趣道:“你希望仙仪多认识些往日出入杜家的名流雅士?”“哎呀,那时候的先生们,如今也老了!我想仙仪见识些年轻的,不能委屈了自己。留在这里,可就没有这个盼头了。”她顿了顿,又道:“先生别怪我贪心,其实我托你带仙仪走,还有另外一个请求。”“娘子但说无妨。”灶寡妇低头道:“主母虽然刻薄,但主人对我们是真的好。现在带着仙仪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度日,感觉像是糟蹋了杜公的骨血。我心想,那老婆子迟早也要死,等她不在了,仙仪还能回杜家认祖归宗,做个堂堂正正的杜家娘子……”“可她不是还有个兄长吗?他若是偏心自己的母亲,会愿意吗?”“所以才指望先生帮我啊。”灶寡妇恳切地搓揉着双手,“你是大侠,仙仪做了你徒弟,有了出息,她阿兄也许就不会介意了。两兄妹年龄差这么大,也说不上感情有多深,但毕竟血浓于水,总归是能相处的。我从小就让她记住阿兄的生辰,这样日后团聚,人家见你这么多年都记得自己的生日,肯定也会动容吧。”她的眼神无比真挚,像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的计划一定能够实现。“我懂了,一是帮仙仪找个好丈夫,二是回杜家认亲,是吧?”“对,太对了,不愧是大侠。”洪机敏觉得,杜仙仪就算同意了母亲的决定,也不会同意母亲的目的。她这么小,未来尚未可知,心中所欲甚至会跟母亲所愿大相径庭。可他并不打算为此跟灶寡妇争论——只要仙仪跟了自己走,以后想做什么全看她自己,不由得母亲说了算。“好,我答应你。我会收仙仪做徒弟,带她离开。”“多谢大侠!多谢大侠!”灶寡妇欣喜若狂地连连磕头,随即泪如泉涌,“太好了……”洪机敏连忙躬身下拜——他不敢伸手去扶对方。“娘子礼重了。洪某一定会收仙仪为徒,只是在此之前,可能还要让娘子等上一会。”灶寡妇的笑容瞬间凝滞。“娘子莫慌,不用等很久。我只是……和几个朋友约了在涓州见面。你想,我一个单身男人去见别的男人,身边带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始终有些不方便。但我不会去很久的,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下次回来之时,我立刻就带仙仪去我开山立业之地。”那时的素装山靛衣门,还处在挖莲池的阶段,但洪机敏已经准备在那里开门授徒、颐养天年了。灶寡妇一听,凝结的笑容又迅速化开,如此半哭半笑着,继续拜谢。那夜,洪机敏背着灶寡妇送他的一大袋干粮,离开了白鸟泉乡。他有些遗憾没能亲自跟杜仙仪告别,但对于不久后的重逢又充满了期待。一个月后,洪机敏带着在涓州的美好回忆,再次回到了白鸟泉乡。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仙仪,她虽然还没拜师,但已经有了第一个师弟。他在脑海里练习着向仙仪送上好消息的措辞,生怕哪里用错了字,要被女孩瞧不起。他甚至觉得,仙仪也许根本不会为此表露太多的兴奋,可他就是想快点迎来“师父”这个崭新的身份。回到白鸟泉乡时,恰逢?s?清晨,道上也没个人影。他径直往仙仪家跑,却远远见她家门洞开。那一刻,直觉告诉他——来晚了。洪机敏大步跑到房前,竟见院落凌乱,花草皆被践踏成泥,再往屋里一看,见器物倾翻破碎,一地狼藉。“杜娘子!仙仪!”他心急如焚地迈入房中,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杜仙仪一身血污地坐在母亲枕边,眼神空洞,像是失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