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辞本欲多安慰他几句,堪堪开口便发觉自己也带着颤声。于是只能用轻裘将闻雪朝裹得更紧些,不让他身上的温度流失。
“雪朝,雪朝!你没事吧,你——”赵启邈燃起鸣烟后,急忙赶回了闻雪朝身前。就算是天之骄子,大芙储君,不过也是个未及弱冠的半大孩子罢了,看到表弟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了箭,太子的声音一时有些哽咽。
闻雪朝虚弱地无法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在此时,猎场外的空中也燃起一道鸣烟。场外有人收到了消息,羽林卫要来了。
赵凤辞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羽林卫收到三道鸣烟,定会带着随行太医前来救援。闻雪朝尚且能撑到太医前来,不必受那烧刀剜骨之痛。
赵启邈满脸忧仲地蹲在闻雪朝身边,时不时嘘寒问暖一番,给闻雪朝小口喂着水。赵凤辞见太子如此关怀备至,羽林卫也马上就到,自己待在闻雪朝身边已实属多余。便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垫在了闻雪朝的脑后,朝赵启邈说:“我担心贼人尚未走远,你们待在原地勿动,我去周围盯梢。”
未料到刚起身,便被一只白皙的手拉住了袖袍。
不知何时,闻雪朝又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蒙着一层薄雾,手却拉着赵凤辞不放:“万事小心。”
赵凤辞检查了一遍侍卫们的尸身,四人皆是直中眉心,一箭毙命。他又将四周丛木搜寻了一番,除去泥土上留下的几道模糊脚印,并无多余的发现。他刚返回原地,便听到远处马蹄声自远而近,一队羽林卫依着鸣烟的方位找到了他们。
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的队守,他见太子殿下与五殿下全身狼狈,闻相之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而随行侍从皆已毙命,顿觉大事不好,忙吩咐手下:“殿下遇袭,闻公子重伤,速去请太医来。”
羽林卫随即开始四下搜寻。年轻队守朝太子与五殿下行了礼,走到闻雪朝身边,低头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眉头紧皱:“闻小公子呼吸微弱,怕是等不及太医来。两位殿下,恐怕现在就得为闻公子取箭。”
赵启邈一听闻雪朝情况不好,顿时心急起来:“那赶快取箭啊,愣着干嘛。”
“慢着,”赵凤辞上前一步,“方才我为他濯毒,他已痛极。若是直接为他取箭,恐怕他一时半会受不了。”
“那便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太子怒道,“若是雪朝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活。”
赵凤辞没理会赵启邈的质问,他掏出胸前短刃,径直走到年轻队守的身前:“这位大人。”
“下官担当不起,殿下唤我白纨便可。”
“白大人,我知火烧刀可取体内箭,但此法多用于战场,营帐内都是些糙汉子,自然忍耐力了得。闻公子身子娇贵,我下手不知轻重,恐会伤到他。”赵凤辞将手中短刃交到白纨手中,“此刀短小精悍,大人用它为闻公子取箭,可少些痛楚。”
他没法亲自下手,他怕闻雪朝会痛。
白纨严肃地接过赵凤辞的短刃:“下官尽力而为。”
白纨用火折子炙烤短刃,刀身发出“滋滋”的声响,渐渐冒起了青烟。众人将半昏迷状态的闻雪朝平放在地上,为开刀取箭作最后的准备。
闻雪朝腹部的血已逐渐凝固成红黑色,白纨为了给刀子留足创口,将中箭处轻轻掰开,鲜血又顺着伤口溢了出来。
赵启邈见闻雪朝腹部鲜血淋漓,又看了眼白纨手中通红的刀身,想象出闻雪朝被热刀剜骨的画面。胃里一时翻江倒海,坐在一旁头晕目眩,喉中发出了干呕声。
见赵启邈避走远处,赵凤辞走到闻雪朝身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白纨一刀将箭杆砍断,只留下了箭头在闻雪朝的体内。
“殿下,那下官便开始了。”
“切吧。”赵凤辞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白纨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闻雪朝的身子,便将烧红的利刃插进了闻雪朝伤口处。
闻雪朝高高仰起了脖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像是一只搁浅的鱼,嘶哑地叫唤着,却发不出声音。赵凤辞将手臂伸到闻雪朝身前:“咬住我。”
闻雪朝挣扎着避开了赵凤辞的手臂,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眼角流下泪来。
“闻雪朝,你别怕。”赵凤辞急促道,“有我在,别怕。”
白纨手上开始动作,他迅速地侧转刀刃,欲将留在闻雪朝骨肉里的箭矢从他体内挖出。
闻雪朝终于受不了了,他痛苦地□□了一声,利齿狠狠咬上赵凤辞的手臂。
利刃剜肉,滚烫刺骨,他太痛了,仿佛此生都从未如此痛过。
闻雪朝紧紧咬着赵凤辞的手臂,将他的肌肤刺破,血气在唇齿中弥漫开来。
赵凤辞一动不动,闻雪朝将他的一只手咬得鲜血淋漓,他便用另一只手枕着闻雪朝的头,为他拨开散乱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白纨的声音:“殿下,箭矢已取出,可以止血了。”
白纨取过羽林卫寻来的几种药草,将药草捣碎后敷在闻雪朝的小腹上:“这些药草虽只能暂时止血,不过闻公子已无性命之忧。”
闻雪朝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整个人不省人事。呼吸却已逐渐均匀起来,看来险况暂时稳住了。
白纨下手时十分紧张,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殿下的短刀的确精悍,连矢带勾全都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