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松下川准尉突然若有所悟:“谢晋元?!”“你猜对了一半!”杨惠敏笑了,她真的笑了。突然间面对松下川准尉这样的职业军人,她的心里不再犹豫,更没有了彷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更在杨惠敏的内心深处缓缓滋生。如果日本是一头被环境所迫,而变得凶残起来地野狗,那么他就是一头狼,一头不折不扣,在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软弱,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只会遇强遇强,绝不会再弯下自己双膝的……狼中之王!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国家,但是在中国,也绝不缺少拼命学习,努力充实自己的人!至少杨惠敏就不知道。只是经历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算有谢晋元这样一个良师在侧,他又是经历了如何的历练,才能让自己成长得这么快!“我说的这一切。只是来自谢晋元团长收的徒弟,做出来的一份作业罢了,而且你们两个人的年龄很接近。”杨惠敏上下打量着松下川,她认认真真地道:“我必须承认,在过去的两百年时间里,我们中国落后了,是我们自己裹住了自己的脚,让自己停步不前。但是现在,是你们帮我们解开了这个束缚,解放了我们的思想。相信我,就算没有外力的介入,二十年内,当我们新一代的中国人,不断的成长,不断的加入到这场保国卫家的战争后,你们必然要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我们的祖国!”松下川沉默了半晌,最后他放声道:“你是把希望赌到了十年以后,你们中国人。就是喜欢把希望放到无聊而飘渺的未来,用这种方法来麻醉自己的思想。而我们日本,更注重事实,更看重每一局的得与失。你真的认为,凭你们中国的现状,能够顶住我们日本倾全国之兵的十年进攻?!你真的认为,在面对这种绝望的战争中,所有中国人都能像你嘴里说的那个谢晋元的徒弟一样,敢把未来赌到十年战争后的未来当中?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的军部,除了指挥战争之外,就不会再运用其他方法,来制约你们中国了?我们只是培植出一个汪精卫,就足以让你们焦头烂额!”“还有你说到的谢晋元,没错,他是一个真正的战斗英雄,一个让人尊敬的真英雄,可是纵观人类的历史,尤其是你们中国的历史,像谢晋元这样的英雄,出生在一个太弱,又太喜欢玩弄权术不懂得尊重真正英雄的国家,本身就是一种悲哀。”在发动侵华战争之前,日本军方的情报机构,已经对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经济,中国的军事,中国的文化,中国的风俗,进行了最详细的研究。他们手中的情报之精密,已经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就是凭借这种情报方面的绝对优势,松下川当真是语出如刀。“你们中国不是有什么‘出头的椽子先烂’、‘树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古语嘛,这本身就说明了你们中国人的天性,我敢和你打赌,谢晋元最后的结局,绝对不会是一场喜剧!至于他的徒弟……假如连主将都死了,没有了跳板,他就算是想再掀起什么风浪,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双方已经谈到了对方的民族本质,到了这个时候,松下川索性款款而谈:“以你们被儒家思想束缚了上千年,所导致的特性来看,想依靠一个或者几十个,几百个英雄,来挽救一个民族,那是绝对不够的,这必须要整个民族的觉醒才能做到。而想要整个民族觉醒,你们就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政府,需要一支拥有绝对领袖魅力的国家领导人,用最猛烈的手段,引导自己的国民用矫枉过正的方法,强力打压引导了你们上千年,明显已经不适应这个战争时代的儒家思想,在国民的血液中,重新注入一种积极向上的特质。无论是你们过去的政府,还是现在的政府,都必须考虑到诸如家族、地方豪强等方方面面的利益,并在其中选择必要的平衡点,根本不可能有破而后立这样的决心,更不可能把它完全实施。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强烈的外来压力,你们的国民被迫凝聚在一起重新反抗,但是一旦这个外来压力稍稍放缓,你们这股难能可贵的凝聚力就会因为失去根本而慢慢丧失,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会变成一盘散沙。”对着已经陷入沉思的杨惠敏,松下川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战争的主导权就会一直握在我们日本的手里。发现你们的抵抗强烈了,我们就稍微放缓进攻的节奏,等你们的抵抗意志被消磨了,我们再重新施压。在几年前我们就占领了东三省,我们不停的发动战争,又不停的接受你们的议和要求,就是在运用这样的战术。我在学校的时候,读过你们中国的‘曹刿论战’,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士气如虹的时候,是能在战场上拼命,面对这样一张一弛的进攻节奏,我不相信你们那些纯粹用一腔热血组织起来的杂牌民兵,能经受住这样反复的磨砺。”聆听着松下川发人深醒的话,杨惠敏真的痴了,她在嘴里喃喃自语着:“我们要打胜这场战争,需要整个民族的觉醒,而想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先需要一个更强而有力,能够让整个中国破而后立,重新注入全新血脉的政府?”松下川没有再多说话,他对着杨惠敏弯下腰,再次鞠躬后,默默的走了。谁也不知道,在一场提倡和平的大会上,两个正在爆发战争的国家代表,进行了一次唇枪舌箭的交锋。这一天的晚上,两个人都失眠了。如果非要对这次交锋打上一个评判的话,他们之间,是一场平手。瞪着大大的眼睛,凝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杨惠敏轻声道:“雷震,如果今天是你站在了松下川的面前,你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呢?谢晋元团长告诉我,你正在接受马兰的特训,他还把你的作业寄给了我,却要求我无论是在全四巡回演讲,或者是参加各种公众会议的时候,都绝不能提到你的名字。可是我真的认为,这份荣誉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如果,你能在我的身边,又有多好啊!雷震……现在的你,又在做着些什么呢?!”情报机关雷震在这个时候,当然是在学习,拼命的学习。他跟着谢晋元,学习写字,学习数学,学习几何,学习最基本的战术指挥,学习入门的行为心理学,学习历史,分析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著名战役,而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自制的沙盘上,进行战局推演。在这片到处都是列强环绕的土地上,仍然驻守着一支中国军队,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很多人亲昵的称孤军营为上海的“小重庆”,每天都有最少几百人,带着朝圣般的心情,赶到孤军营来聆听谢晋元的教导,这其中不乏爱国学生甚至是他们的导师。“他们并不需要听我讲什么大道理,他们中间很多人懂得比我更多,但是只要看看他们脸上那种浓浓的迷惘,我就知道,他们来到孤军营,只是想寻找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与释放。”就是带着这样的明悟,谢晋元每天都在坚持接见这些上海市民,没有人能够忘记谢晋元脸上那种淡定自若的笑容,也没有人会忘记他慷慨激昂的宣言,更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英雄,提出来的请求。谢晋元提出来的请求就是,教教他的徒弟雷震,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也好。所以在谢晋元接见那些上海各界的来访者时,雷震仍然在学习,不同的是,如此三教九流的老师,站在雷震面前时,他们或垒垒大方,或手足无措,或款款而谈,或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但是就凭“谢晋元徒弟”这五个字,只要他们说出来的,都是自己最拿手或者说最得意的知识。那些成群结伴赶到孤军营的进步学生,告诉雷震他们是如何在工部局巡警的眼皮底下,张贴了一张又一张宣传抗日的传单。就是在这些年轻学生热情扬溢七嘴八舌的教导下,雷震知道了在街头和小胡同里面。如何声东击西引开那些巡警的注意,知道了把一种树皮扒下来熬成胶后,把传单粘贴在室外,就算是刮风下雨几个月也不会脱落,那些巡警只有用铁刷子去一张张慢慢的刷……如果说街头张贴传单也算一种战争地话,这些年轻、热情又聪明的学生,无疑是一群最出色的游击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