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并没有说什么。我把在飞机场买的杂志一本一本的看着,终于又睡着了。
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便醒,家明仍在我身边,我看着他的侧脸,还是孩子气而英俊的脸,外表没有什么变,心是变了。我从不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我觉得等他醒来之后,我最好是保持心情愉快,不要一直酸溜溜的,没有了他,太阳还是照升上来,他又没签了文约,这生非我不娶,我要看得开一点才好,君子成人之美,就让他心安理得好了,算是他的福气。
家明醒了之后.他问我:「下了飞机,你……留在伦敦?」
「不留伦敦。」我居然心平气和的回复他「到大学找王去,跟他谈谈,三四年没见他了。」
「王,谁是王?」家明一呆。
「王教授。你忘了?」
他提高了声音问:「什么?你搭一万哩路的飞机,就是为了见王教授?」他双目炯炯的看着我。
「是呀,跟他聊聊天,他一向是最了解我的。」谈说。
家明的声音微微一变,「这些日子,你一直与他有联络?」
我说:「我一年寄张贺年片给他,他从来不回信,你知道他这个人,整天在学校里奔来奔去,哪里有空回信?我也不晓得他还在不在原校,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
家明象是松了一口气,没到一分钟,又提了起来,他紧张的问:「那你还去看他?他又有老婆,又有女儿!」
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谁不晓得王教授有老婆有女儿?」
「我最最讨厌这个人,自持风度翩翩,其实是个糟老头子,每年一双狗眼就盯着漂亮的新女生看,可以勾引就勾引,勾不到就是揩点油也好的!」
我呆了一呆,忽然笑,「糟老头子?我算一算,他今年才四十三,糟得到哪里去?六尺二寸高的人,再老都有一股神气。」
家明犹自恨恨的说:「我最忘不了咱们毕业的那个晚上,在跳舞的时候他硬是霸占着你,一只手搭在你腰上不肯放,讲个不休!有什么好讲的?气得我马上换了机票,第二天就走,不然就女朋友都丢了!这个人最坏!杂种!」
我呆呆的往回想。是的,我记得,跳完了舞,王赞我说:「小丹,你轻得象根羽毛。」我笑了。家明跟我足足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红着眼逼我回家。可是……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家明说:「我劝你别去见这个人。」
我黯淡的说,「你今天也管不着我了。」
他一怔,声音也放轻了,「小丹,他是杂种,混血儿最坏,把中外的坏处都学会了,年纪又大,他要耍你,不见得就不行了。」
我忽然光火了,我大声的说,「我坦白的跟你说了,家明!天下耍了我的,只有你一个人!我能被你耍,不一定是笨得被每一个男人耍!」
他顿时没了话。
我马上后悔。才说得好好的,忽然又这么疯婆子般的骂他一顿。风度风度,做女人是越来越难了,以前被男人抛弃,还可以怒沉百宝箱,跳江了事,现在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风度。我真气炸了心,巴不得可以马上见到王教授。把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对他说清楚,出一口怨气。
我在心中把该对他说的话,全盘算好了。
只是,他还记得我吗?
他是个好人,我一向信任他。他忘不了我,即使忘了我,他也不会给我难堪。请他吃晚饭?请他喝酒?
飞机里的空气越来越干燥,我这么劳神伤财的飞一万哩,难道真是为了见王教授?抑或去找寻旧日的梦?抑或想逃避现实?都有一点吧。朱丹凤朱丹风,我叫着自己的名字,以后的日子,你得靠自己的了,你要小小心心的过。我的眼睛不禁湿了。
到了伦敦的h机场,我马上租了一辆车。
家明问,「你不休息?你马上开车去大学?」
我点点头,「反正睡不着。」
「这一路去要四小时,你眼睛里都是红丝,你怎么吃得消?他又不一定在那学校里,你先打个电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