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赞叹之声,啧啧竖着大拇指。“慕容公子气宇不凡,风流蕴藉,有幽人之风,好家教!好家教!”
两兄弟面上发热,恨不得遁了地缝。
趁着敬酒的空档合谋将人堵在了走廊,学着那些文官拱手:“慕容公子,咱们两家算是世交,知根知底,又一起封了功爵,这缘分不浅,理当回去结拜兄弟,看在义结金兰的份上,给我们取一表字罢。”
“邢周?”
邢老大点头。
“邢全?”
邢老二点头。
对他们低声说:“全这个字取的僭越了,全从玉也,纯玉曰全,精粹完璧,琚瑀珩瑱,玉圭金臬其贵重,天子用全,诸侯用瓒,全字是天子才能用的,今日在朝堂上,想是那些人见陛下在兴头上才没有参你们,你这个名字说不准哪天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邢老二吓得冷汗森森,不想起个名字还有这般多的讲究。邢老大一时也没了主意,慌的手脚发颤,今日谢恩时已在皇帝面前报了名讳,现改也来不及了。
望着邢老大老实巴交的面容,于心不忍,安慰他们:“我今给你取一表字,你日后写名字缺一笔即可,改全为,别人问起,便说是同音字,天下同音的字车载斗量,想他们也发作不起来。”
兄弟俩点头如捣蒜。
略一思索:“周,诚笃忠信也,邢大哥便叫执忠罢,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邢二弟为避忌讳,便叫秉瓒,三玉二石,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君子之风骨也。”
“执忠,秉瓒。”两兄弟虽不大通文墨,但这名字一听就是蕴涵文采的,不由大喜过望,握拳再谢,满面春风地回到筵席上,给人介绍,果然一片称赞声,哥俩瞬间觉得自己提高了档次。
那天散席回到驿馆,对着月亮,设下供案,他们三个结义为兄弟,对天盟誓,同生共死,共享富贵。
同生共死,他心里明白,不过是利益交情而已。
父亲还在私塾授教时,因着和邢铁匠的的关系让次子来读书,这厮顽劣,总角之年便爱与街上三教九流混迹,生性刁钻,奸伪狡猾,又长了张油嘴,做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合谋偷稚童贩卖,诳人妇布仙人跳,因为帮人讨印子钱打伤了一个老者,蹲过半年监牢子,邢铁匠哭求父亲管教,父亲推辞不过,起初还安生了两天,第十日便绷不住了。教唆一个同学去农户的地里剖开一个大南瓜,拉了泡屎,又原缝合上,然后自己去告发了那个同学,被父亲赏了一顿戒尺,自己在旁偷笑。
没多少日子,课堂上大半竟被其蛊惑,干起苟且来,私塾屡屡被举报,更有甚其中一个学长诳进了暗娼门,一夜没出来,闹得学台蜚短流长,被父亲开除了学籍,前程毁了,父亲为人师的声誉也遭诟病。
父亲此时已发现端倪,将之叫到课下,严饬了一场。
这厮怀恨在心,把心思动到了他的身上,先假意跟他交好,然后装模作样推心置腹一番,年纪比他小,见识却比他丰富,若非他心里生了防备,就要陷落下去,直到那天拿了一副坊间的秘戏图给他看,他二话不说,去父亲那里检举了这个人。
这下,父亲触怒了底线,再也不可忍受,将其剥下学子服送回了家,孺子不可教也。邢铁匠当场发飚,拿出铁棍追打了一顿,这厮才招认自己受了另一个私塾教师的贿赂,让来损坏慕容夫子的声名。
父亲回来对他说:“此子若入仕必成大患。”
他记得这句话,交集几十年愈发觉着父亲真知灼见。
思绪间慕容贤三兄弟回来,步入堂内:“父亲,邢叔父回徐州了。”
慕容槐捏捏额角,闭目沉思,慕容瑞说:“儿子与邢胤辉说了会子话,他们此次来随身带的都是精兵,武宁那边也在调动,咱们怕是进退两难。”
慕容贤也说:“儿子冷眼瞧着,邢叔父势在必行,小皇帝年轻,必然不是对手,咱们何不依附了邢叔父,凭我们两家的世交,挣出个开国元勋来。”
慕容槐大拍案几,脸色铁青:“你是家中长子,竟如此蠢钝!吾与此人交锋四十多年,他连自己的同胞哥哥都能加害,绝不可信赖!胜之,狡兔死,走狗烹,败之,被株连九族。”
慕容康道:“既如此,我们何不做了渔翁,让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坐收其利,父亲顺理成章做了李渊。”“住口!”慕容槐大喝一声,令兄弟三个跪下,道:“为父今已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期望的只有慕容氏一族的安稳,富贵延续,子孙繁茂,王图霸业岂是那般容易的,你们三个皆非王佐之才,为父亦无那做赌徒的野心,路一旦趟开就没有回头了,我慕容氏三百余口,若毁于今朝,为父岂非成了家族百世千世的罪人。”
慕容康拱手:“这两方博弈,咱们怕是难独善其身,父亲就甘心为人宰割?”
慕容槐眉峰紧蹙:“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37章鱼龙舞洞庭(2)圣驾至,战鼓……
六月初五日,未时二刻,风清日晏。
淮扬城外三十里的官道,慕容槐身着赤玄大朝服,头戴武弁大冠,纡佩金紫,和一众百十名官吏正襟危站,比肩而立,表情肃穆。
丝竹之声迤逦传来,醒目的龙旌在风中猎猎,山河原野被这一亮色点染,草木相辉光,旗、幡、扇、伞盖云屯森立,千乘万骑,气逾霄汉众官员已经齐刷刷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