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小呢,出错一次算不得什么,我在家里还会呆几天,以后送饭的事情还是让她来做吧。”
凌波自己弯腰穿上鞋袜,随即笑着走上前去,轻轻揉了揉那小丫头的头发:“以后细心一些,别那么冒冒失失的。还有,别受了一点委屈就哭,要是换了一个主人,你指不定就会狠狠挨一顿板子,明白么?”
楚南大吃一惊,旋即欢喜地拍了拍呆愣在那里的小孙女:“喜儿,还愣着干什么,小姐这是指点你呢,还不赶紧谢过?”
见喜儿怯怯地跪下磕头,随即跟着楚南走了,朱颜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尘封数年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禁不住望了紫陌一眼。见她兀自歪着头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她不觉微微摇了摇头——毕竟是孩子,那时候虽说吃过莫大的苦头,但三年的舒心日子过下来再加上刻意的淡忘,只怕这小丫头不会记得了。
她撇下紫陌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外袍搭在了凌波的肩头,轻轻地说:“小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您一直都是好人。”
凌波苦涩地笑了笑。是啊,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所付出的代价却让她每每不忍回顾。实诚的爹爹当初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唠叨好人有好报,可是现实却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单单只有好心,或许连身边的人都难以保护,枉论其他?
比起上官婉儿,她还是缺少一点必要的东西。她的心,还不够坚定。
第五十章再入观风殿
“居然敢打破了我的花瓶,那可是女皇陛下赏赐给我的!还呆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死丫头拖下去打死!”
“好啊,连我的金镯子都敢偷,这建昌王家里头难道是贼窝?给我狠狠地打,我倒要知道她究竟还偷了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表妹乃是堂堂梁王千金,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侍女,就是她把我推进了九洲池!这样的重罪,表妹还敢袒护她不成!”
一张张秀丽的面庞上充满了狰狞的笑容,而在她们面前的则是一张张恐惧到极致的脸,几乎无一例外地喃喃自语着“不是我”。大棒飞舞血光四溅,一声声绝望而无助的惨呼中,凋零的是一条条无助的生命。这一切周而复始,就连那用来行刑的大杖末端似乎都变成了暗红色,千金们却依旧对这种草菅人命的勾当乐此不疲。
反正死的不过是几个卑贱的奴婢,趁机可以打击对头嚣张的气焰,何乐而不为?
她们一起被召入宫中陪伴至高无上的女皇,只要能够讨得那一位的欢喜,她们就能拥有地位最高的丈夫,就能让所有人俯伏于下,甚至……听说女皇并不喜欢那位太子妃,说不定她们能够取而代之?在无穷无尽的揣测中,她们彼此之间越来越看不顺眼,那高涨的战火终于波及到了某人,即使那人向来游离于她们这个圈子之外。
那也是一碗热汤引发的惨剧。由于建昌王之女武越宁的点拨,一个当时还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好心地为正在草诏的上官婉儿端去了一碗热汤,结果“很不幸”地脚下一滑,非但人摔倒在地,飞溅的热汤竟是泼洒得上官婉儿满裙满身都是,甚至还把那位草诏女官的手臂上烫出了几个大泡。即使上官婉儿一向待下温和,此时一身狼藉,再加上诏书也被油所污,气急败坏之下便召来掖庭令传杖。
二十杖对身强力壮的男子来说兴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丫头,却是几乎可以打死人的。当杖刑执行到一半的时候,某人堪堪赶到,救下了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侍女。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可她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不通人言的牲畜!”
凌波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这才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身下传来一阵阵摇晃的感觉,耳畔则是车轱辘转动声和马蹄声。这时候,她方才记起自己正在坐车前往洛阳宫的路上。使劲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驱出脑海,她便想起正是今儿个一大早上官婉儿有消息送来,说是相王李旦已经坚辞皇太弟,所以皇帝李显已经决定以李崇俊为卫王,领洛州牧。虽说不曾封太子,但这样的设置几乎也就等于昭告天下李重俊就是未来的储君。
而这样一件和她并不怎么相干的事,居然从皇帝皇后到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全都一致同意由她前往通报已经退居上阳宫观风殿的女皇!她就不明白了,这十日一次的谒见都只不过是在观风殿外做做样子,这消息只要在门外派人高喝一声不就完了,用得着派人进观风殿中亲自告知么?还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派她出马的目的其实在于打探女皇的生存状况?
可怜她昨天晚上不知怎地受了风寒,一晚上折腾得就没怎么睡好觉,勉强爬起来喝下了一大碗姜汤方才好了些,可现在路上一颠簸,这头痛得简直要炸裂开了。
“县主,已经到了。”
听到外头的叫声,再加上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凌波这才挪动着已经发麻的腿,在朱颜的帮助下费劲地下了车。看见几个熟识的羽林军卫士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平日进出都是单人匹马,现在可好,不但坐了马车还得让人搀扶,她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
她自然没料到,她这种弱不禁风贵千金的模样人家确实没看过,但人家更在意的却是她那马车周围四个俊朗冷漠的护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安乐公主送给她四个英俊护卫的消息,如今竟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