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息风调侃:“小李医生一身正气,头顶唯物主义光辉,何惧门外魑魅魍魉?”
李惊浊笑骂:“门外的可比门里的好对付多了。”又问,“你今晚做什么?还一个人写小说?”
柳息风说:“不写了。我去写封信给余年,那小说要从头改起。”
李惊浊说:“不是之前几天才讲要写完二三部吗?连第一部都要改?”
柳息风“嗯”一声:“心态变了。长篇小说就这一点麻烦,时间跨度比较大,如果想法有了大的变化,就很难跟一开始的时候保持一致。”
李惊浊想了想,说:“我以为作家都是提前规划好所有人物和情节,然后只管一口气写下去就行。”
“不仅是人物和情节的事。你想。”柳息风说,“比如现在有个作者要写爱国主义题材,讲个人为集体的忘我奉献。他预备写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写到二十万字的时候却突然在身边的各种审查环境中强烈感受到了一种……极权:集体不只可以让个人消失,集体还可以让个人从未存在过。于是他开始怀疑他的集体主义,想要重新歌颂个人主义与自由精神——这个时候,当然,这个作者还是可以继续写,但是写自己也不信的东西就会比较难受。他可以选择难受着写完,也可以选择不写了。”
“……这样。”李惊浊思索一阵,好奇道,“如果你是那位作家,你选择写还是不写?噢,对,你刚才讲,你要大改。看来,你会选择不写。”
柳息风不答,而先问:“如果是你,你写不写?”
李惊浊说:“我肯定不会写。”
柳息风说:“意料之中。其实这两个主题我都不想写。不过,如果我已经写了,我就会继续写下去。”
李惊浊说:“就算你不信,也可以写?”
“我信的东西很少。”柳息风笑了笑,眼中不起波澜,“人们总是在动荡时要民族主义,在和平时要自由精神,不是么?写什么都会被记起,写什么都会被遗忘。”
“也是。”李惊浊问,“那你自己呢?是因为什么要大改?”
柳息风语气平淡道:“昨天忽然觉得前面没写好。”
李惊浊还欲细谈,柳息风就搂着他,亲一口,说:“我先去书房写信。”
李惊浊回吻,说:“我去小客厅看书等你。”
柳息风刚转身,又转回来,从堂屋里翻找一番,拿出几本书来放到李惊浊手上:“都是我写的。不过这几本写得不怎么样,你将就看。”
李惊浊把书抱到小客厅去,放一张柳息风喜欢的唱片,打开立式米色绣布仿长灯笼形台灯,然后便像柳息风似的靠到躺椅上,翻那几本书。几本书都是用笔名发表,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李惊浊按照出版年份排了序,从头看起。
第一本书看了不到一百页,一团阴影笼罩下来,李惊浊抬起头正好吻上柳息风的唇。吻着吻着,李惊浊手上的书就被柳息风抽走了。他挣扎着想拿回书:“我还没看完,也没放书签——唔。”
“书还能比我讲得好么?”柳息风一边侵犯他的口腔,一边用带磁性的低沉声音诱惑道,“看到哪里了?我讲给你听。”
“看到,看到……唔……嗯……”李惊浊根本想不起自己看到哪里了,上颚被挑逗着,舌头被玩弄着,唇瓣被吮吸着,嘴巴也一直被强迫打开,连口水都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来。
柳息风用食指抹去他唇角的唾液,故意伸到他眼前,说:“我就这么让你垂涎欲滴?”
李惊浊想反驳,可口腔却被柳息风的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搅弄着,只能嗯嗯唔唔个不停,连个完整的词语也说不清楚。他在意乱情迷中摸到柳息风的后脑,扯开发带,霎时间长发倾泻下来,落了他一身。
忽然,只听见“咚”的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扯发带时手臂动作太大把什么东西撞落到了地上,却也顾不上检查。
柳息风手上的动作没停,抬头看了一眼木制的天花板,眉心微微拧起来。小客厅的上面正对着二楼一间杂物间,两层楼中间隔的就是一层木制解构,或许李惊浊没有发现,但是他能听出那声闷响是从二楼杂物间地板上传下来的……难道是猫撞落了什么东西?
“柳息风……”李惊浊看着柳息风的眉眼,鼻子,嘴唇,怎么都看不够,他一只手抚摸柳息风的发,一只手去扯柳息风的上衣,嘴上还喘息着要求道,“……看我。你看着我。”
他刚说罢,嘴巴就被柳息风的唇封上。柳息风的手从他的锁骨中线一路向下,指尖触及之处,都引起一片电流,讲不出的酥麻。心跳得太快,血流得太快,李惊浊可以感觉到颈侧和腹股沟两侧的跃动,那可能都不是跃动,而更像不受控制的抽搐,他甚至有一种这几处的动脉下一刻就要跳出皮肤表面的错觉。
柳息风一边给予李惊浊欢喜,一边伸长手臂拉起台灯的灯绳。手指稍一用力,绣布灯笼中的灯泡灭了,室内骤然一片黑暗,柳息风微微抬眼,只见天花板的木板缝中泻出一丝极微弱的光来,刚好落在一楼的地面上。
柳息风手指猛地收紧,很快就将台灯再次拉亮了,台灯的光线强,强弱一对比,方才从天花板缝泻下的一丝光便又瞬间不见了。可是李惊浊已经发现了不对,但他还没有完全从快感中脱离出来,只是一边着迷地抚摸柳息风的胸腰,一边问:“怎么楼上有光?你忘记关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