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可以回家过年。悠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叹气,这个房间不过两天没打扫,就有了尘埃的气息。她开窗透气,烧水,拨电话给维仪,安静的坐着,等待。刚才还接到了靳维仪的电话。靳知远有这样好的一个姐姐,温柔耐心,听说她后天就走,犹豫了一会,语气很舒缓:&ldo;那么,你今晚有空么?我能不能来看看你?&rdo;
她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报了自己的地址。
维仪来得很快,片刻已听见车子在楼下的声音,旋即是高跟鞋在楼道响起。悠悠去开门,维仪气息间还有些仓促,见到她,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微笑:&ldo;大雪天过来,路上有点堵。&rdo;
悠悠起身想去倒水。维仪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ldo;不用。我不是来喝茶的。&rdo;她微微摇头,她一身黑衣,越发显得面色苍白,宛转目光如同清水,清凉如月,却分明不皎洁,隐隐有着暗色。
&ldo;知远来找过你,是不是?&rdo;她微一犹豫,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悠悠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淡淡点头:&ldo;是。&rdo;她望向窗外,&ldo;姐姐,我马上就回去了,如果这些天让你们觉得不方便了,真是对不起。&rdo;
&ldo;不,你不明白我来找你的意思。&rdo;维仪的声音忽然透着疲倦,&ldo;知远他……&rdo;似乎拿捏不好什么词,她很慢很慢的说,&ldo;他一定不会告诉你这些。可是我想让你知道。&rdo;
维仪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又稳了稳情绪,这才说:&ldo;我爸爸去世的事,你应该知道吧?&rdo;
悠悠点头,她怎么能忘记对自己来说刻骨铭心的一晚,他臂上的黑纱,晦暗的神色,决绝的语气,很长时间里,都是自己的噩梦。
&ldo;我爸他不是病死的。&rdo;维仪浅浅笑了笑,似乎说不出的讥讽,&ldo;说得难听点,并不是善终。&rdo;
&ldo;他被人报复,在家里被人开了两枪。然后那个人就在我家拿了那把枪自杀。&rdo;隔了那么多年,回忆起往事,维仪的眼神还是在颤抖,&ldo;当时我妈和单位的人一起去旅游了,知远先回家,看到那个场面……&rdo;
即便悠悠竭力自持,还是轻轻捂住了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维仪只是定了定神,明明过了那么久,那些场景一点点的说出来,却还是让她觉得困难,难到忍不住想放弃。
&ldo;我爸是抢救无效,立刻去世了。凶手却还在医院抢救了两天。&rdo;维仪叹了口气,&ldo;后来知远才告诉我,那天上午我爸还给他电话,说是他找了那几个出事的人谈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公司的事情全都解决了。结果,下午刚巧他回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样。&rdo;
其实她并没有看到最残酷的场面。那天晚上,她搭了唐嘉的车回来,赶到医院的时候,白色的走廊,素白的颜色,冰凉的刺痛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眼里却只有弟弟的黑衣。这个世界,原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和她的弟弟,彼此担当。
他握着她的手去地下的一层,安静的告诉她:&ldo;爸爸的衣服是我帮着换的。&rdo;安静到让维仪觉得害怕,她想起父亲在的时候总是总夸她:&ldo;我这个女儿啊,性格像我,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rdo;此时此刻,却只是模糊的意识到,父亲说错了。自己这时候,竟然慌乱胜似了悲哀。而弟弟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自己的脑海中,一句句的让她觉得条理明晰。
他说:&ldo;姐,妈后天回来,家里太乱,我不想让她回家。&rdo;
他说:&ldo;姐,我想劝妈搬去宁远,我怕她的身体受不了。&rdo;
他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有条不紊,还要再来安慰自己。后来自己回想起来,有些心疼,还有些汗颜,那时候,毕竟他还这么小。
他们刻意瞒着母亲,只希望能拖得晚一些,她在医院接待那些来吊唁的人们,而靳知远很少过来,后来她抽空回家了一趟,她出事后第一次回家。已经取证完毕的家里,一如她最后一次离开的那样,只是有刺鼻的清洗剂的味道。靳知远修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一侧,目光垂下。
她顺着目光往下看,沙发角有数处淡淡的褐色痕迹,她的心猛然抽搐起来,就像被什么紧紧的攫住,再也不敢去想。
靳知远的目光看到她,微微一动,眼眸黑色似墨,终于站起来:&ldo;别让妈住家里。&rdo;
母亲到底还是在医院哭晕了过去,反反复复只是说:&ldo;我要给志国换那条他最喜欢的领带。&rdo;连她都手足无措,只有靳知远将母亲抱在怀里,柔声说:&ldo;妈,家里太乱。我去帮你拿来。&rdo;
那天晚上,暮春的气息,糙长莺飞的时节,唯有医院的太平间里,渗着寒冷。靳知远站在大门口,对姐姐说:&ldo;姐,我洗了一天一夜,那些血渍……我真的洗不掉。&rdo;那一刻,维仪泪如雨下,泪水流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努力的张开眼睛,却看见弟弟安静的站着,抱住自己,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